沈世韵道:“是啊,宫中婚姻涉及政治利益,没几桩是出于自愿。”太后似乎深有感触,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思绪也回到了天命十一年。
“那年我与姑姑孝端文皇后偕同太宗皇帝回乡省亲,在皇都盛京,与他的弟弟一见钟情,那人就是多尔衮,当时他的官也没做到这么大。曾经确是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我们两情相悦,互许终生。然而时局渐紧,太祖爷在宁远城与袁崇焕一战,败军负伤,不久伤势转重,又因积郁于心,吐血而亡,临终前遗命要他继位,请大福晋转述。
其实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可和他能否继位无关。阿敏与莽古尔泰拥立太宗皇帝继位,欲灭大福晋口,逼她殉葬,又将他与多铎两兄弟软禁于四贝勒府,方使太宗皇帝成为大金国新任大汗。
多尔衮为替母复仇,忍辱负重,专心学习文韬武略,最后终于得到了带兵出征的机会。我日夜祷告,静候他凯旋。正值姑姑怀了孕,要太宗皇帝另娶新妃,他竟指名要我。姑姑不知我的心早已许了旁人,欣然同意,并前来提亲,我当即一口回绝。
姑姑极力劝我,说太宗皇帝本就对他心存芥蒂,若不答应,只怕引起不满,反会陷入僵局,正自为难,多铎忽然抱着他的金盔星夜归来,报告兄长死讯。那时我近乎崩溃,几度寻死。最后得知他是被阿敏陷害,幕后却是出于皇太极指使。没有了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为保全多铎性命,我答应嫁作侧妃,打算好报仇后就殉情。
就在大婚前,却得到他负伤归来的消息。当时我心里千般滋味,万般惆怅,既庆幸他无碍,也是为自己悲苦,可以大局为重,我不能让一番苦心白费。
婚后他来找我,痛斥我不守承诺,我自觉有愧,也不解释。他也慢慢冷静下来,我们畅谈许久,彼此终于打开心结,想到有情无缘,又抱头痛哭。他反而主动安慰我,说会常来看我,让我定要坚持下去,来日方长,终会有熬出头的一天。此后我们时有往来,这也是我能在深宫撑下去的唯一助力。
纸包不住火,有一次我们正在亲热,是趁皇太极去大殿商讨军情。不知何故,他那天回来得特别早,刚好撞见。他极为愤怒,像个困兽般在房中来回兜着圈子,并说他不怕丢面子,也要将我们的罪行昭告示众,让我们这一对……奸夫淫妇,受到国法应有的制裁。
我苦苦哀求,请他念在我们的夫妻情分上,饶他不死,这个狠心的却始终无动于衷。我们为求自保,也是万不得已,这才杀了太宗皇帝。
那时我几乎方寸大乱,还是他冷静得多,唤进一名太医,又吓又哄,软硬兼施,让他出去对众大臣说,皇上无疾而终。事后自然是将他灭口,给了他家属不少银两补偿。事后在他一手力推,以及代善等诸贝勒主张下,又经众王商议,一致推选我儿子福临为储君,待入关后就行继位大典。
后来我做了太后,他也成了摄政王,我们身份不同于以往,且此时也不宜于多所动作。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我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可就在上月,德豫亲王发丧后,皇上不知怎地,忽然心血来潮,说亲兄弟间也不可靠,随时会为私利反目成仇。并说怀疑他皇阿玛的真正死因,打算彻查当年旧事,如有凶手,定须严惩不贷。他说话时的神情,似乎已经有了些线索,我心里……实在慌得很。”
太后说完这一段往事,犹如穿梭时空,将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经历了一遍,只感心力交瘁。沈世韵装作没留意到她的窘状,抿了口茶,悠然道:“皇上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他会产生这种怀疑,全因六年前曾听臣妾说起过一个手足相残的故事。不过臣妾仅为解释德豫亲王死因,至于会牵扯出娘娘的陈年旧案,则是意料之外了。”
太后狐疑道:“解释死因?多铎不是上月出天花而死?难道还有什么隐秘?”
沈世韵微笑道:“不是这样的,说起此事,您还真要佩服我们瞒天过海的本领。不过臣妾是为我朝着想,请娘娘明断是非。”于是将当初太祖爷兄弟怎样起兵反明,怎样因权位争斗不休,舒尔哈齐怎样落败遭囚,临刑前又怎样将自己刚出世的小儿子与兄长大妃阿巴亥之子交换,怎样遗命他为已复仇(*详请参阅《繁音醉》)而多铎又怎样以抗敌为名,兴兵在外,等等详细说了一遍。
这件宫廷秘闻一经揭开,不仅是房外的玄霜与程嘉璇,就连久处权谋中心的太后也听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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