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懿随手碰上一本，轻轻一打开，尽管她自小擅长中原的文字，对其中的含义，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再翻几本，亦是这般，要么是调换关中关外之重职，要么是某地发生某某案件乃至下到大理寺均无法做主之事，她看都不想看。“没想到批阅奏章竟然那么难……”她又将奏折一本又一本整整齐齐地叠了上去，不禁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又瞅瞅对茶纹丝未动的世民，便端起茶来，轻声问道：“你不是说，奏章的批改，至关重要吗？”
“对啊。”世民提起了笔毫，蘸了蘸那被落日余晖照射，洋溢着星光点点的朱砂，打量着笔画儿。
“如果你不喝一点点茶，照你这般劳累样，万一再魂魂噩噩之中不小心批错了，怎么办？”她端详着那杯茶，又言之。
世民愣了一下，放下了笔毫。又接过了茶碗，一口气喝下去。“这下你满意了吧。”世民将视线转移至阿懿身上，又用一只手将茶杯递过去，用剩下的一只手，则是继续抬起笔来批奏疏。
阿懿接过茶碗，抿着双唇瞧着世民为奏疏忙得不可开交，又不禁笑了一下，“算你识相。”她便转身将茶碗递给王公公。
“不错啊欧阳懿！”公公面露喜色，又匆匆接过茶碗。
阿懿抖了一下眉毛，挑起嘴角一笑。
“你若闲得慌，朕便恩准你出这甘露殿。”
阿懿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不信也罢，朕的好心你不领就算了。”世民仍处于忘我的状态。
阿懿只言二字：“多谢。”便行上一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在下到最后一节阶梯时，又不禁回眸，看到这为苍生忙碌的男子，似又不想从前所想的那么可怕，那么贪权，那么无情，那么为所欲为。
“难道，突厥灭亡，就将是命中注定？……”
她离开了甘露殿。
如今，往东是紫蔷宫、掖庭宫，还有玉瑶宫，往西则是昙现宫，立正殿和素琴宫。去找玉瑛吧，玉瑛见她这副模样不赶她回去，况且还有青玄姐，她也很忙，其实吧，两个人都很忙。一个孩子就够她们受的了。而且那边还有皇后在呢，她们是见过面，但不熟啊，而皇后呢，位高权重，万一再加个心眼小的妃子，多言几句，她死于非命也不是不可能的。有长孙无忌一干人等在，世民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去跟他们对着干。阿懿便缓缓地，向东方走去，遥望着。
“自从长姐与我在紫蔷宫一番长谈之后，应有一年半载未见了吧。毕竟姐妹情深，割也割不断。”阿懿却又停下了脚步，心想，“这一边，虽有韦妃在，但道路不比西边宽敞明亮，抄小道走吧。在到达目的地以前，不要见到那些不应该见到的人。”她便一路奔到了紫蔷宫。她没有走进去。“走进去，飞燕这般模样，该对她说什么。劝她释怀，‘嫁夫随夫’，相信李世民？她怎么可能呢？她不像我一样被李世民宽恕诸多，而且……我也不能完完全全知道李世民对我，是利用，还是一些好的方面的原因？这样做，太草率了！劝她与李世民反目那也不是自寻死路？……罢了，去看琳诺吧。”她不敢在此消磨太久，只好沿路走去。
掖庭宫……寒舍。
“翠汐姑姑。”阿懿微微点了头，唤之。
“欧阳内侍有礼。”翠汐照样屈膝回礼。
“姑姑有心了，若非您对琳诺的照顾，她早就命丧于此了。”阿懿扶起了翠汐，对她甚是感激。又坐了下来，看着仍昏迷不醒的琳诺，帮她整好被角，又理好琳诺的残发。
翠汐看了看琳诺，便又轻声对阿懿言之：“其实要谢的啊，并非奴婢，而是陛下才对。”
阿懿看着翠汐那慈祥的面容，听着她和声和气，字字恳切的声音，心又不禁软了下来，“难道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吗？那又是谁……”她垂下了头，不直视翠汐，而是默不作声。
翠汐见阿懿沉默不言，又再言一句：“男人的事啊，咱女人就甭管了！”翠汐又俯下腰来，顺着阿懿的发丝轻抚了一下，“青丝难理，头绪更难理，想得多了，活着便累了。听奴婢一句劝吧，珍惜眼前人……”
阿懿的手轻搭在翠汐的肘上，渐渐地搭起了头来，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姑姑……”
“虽说你我相见相识不久，奴婢是不会骗你的……”姑姑轻声轻气地劝着她，望她能释怀。
阿懿松开了手，起了身来。翠汐也退了几步，让出位子来。
她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姑姑望着阿懿，阿懿轻扶着门边，过了门槛。轻纱一点点地被拖了出去，就像流水似的。夏日的凉风吹拂着阿懿的脸庞，白色的轻纱也被吹得似云似雾，轻轻掀起。这阵风，凉到了她的心底。
她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轻轻地蹲下，拾了起来——是竹筒，恪儿的竹筒！
她惊了一下，时间过了将近一日，他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万一是相约之事呢？她急忙拔开了竹筒，摁在地上铺平了，上面写着整整齐齐的楷文：“明日末时三刻，掖庭外见。”
时间正好。虽不知如今几时，但抬头望见渐归西山的暮日，只好在此等待。她收起了竹筒，塞入袖中。又起了身来，方才走出门外。靠在一座石兽旁，静待着。待着待着，便睡着了。
“阿懿姐姐！”忽闻一阵稚童之声，又将似梦似醒的阿懿给唤醒了。
阿懿眯了眯眼，瞧着恪儿，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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