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常平稳的杭宁激动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韦陀那一’忘’,先不说伤透了昙花的心,就说他自己,难道是他自身的意愿吗?不是!在我看来,韦陀和昙花两情相悦,一个被迫忘记,一个被迫被忘记。这是哪门子的佛理?在我儒家看来,简直是无情无性,与死物有何差别!”
我起初听得几乎要击节叫好,可是听到后面,细想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桌边的小火炉,水烧得正欢,水汽氤氲。我冲一泡茶,慢慢倒进空空的小茶杯里。
缓缓应道,“我从小受密宗师傅教诲,读过几本经书。其中有这么一段话,用水中明月比喻菩萨之心。’何以称名,便获感通?由菩萨心,久证真空。无心之心,合生佛心,众生迷背,无从受恩。因遇灾难,并所恳切,一发诚心,感应道交。如清凉月,丽彼中天,影现群水,一无所偏。若或不信,莫由相感,如水昏动,月影不显。咎在水,非月不照,若得澄清,即现光耀。’——从主观的角度来看,佛是无情无心的人;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佛是有情有心的人。先生刚才质疑佛与死物有何差异?佛菩萨跟死物的差异在于,死物没有灵明觉知,佛菩萨虽如如不动,但对事实真相明明了了。佛菩萨为了众生,久远长在生死,行六度万行,不以为苦,终不退转,乃至在未到成佛这个境界前,佛菩萨已能善知一切法如幻如化,包括轮回如幻如化。对于幻法,菩萨无取无舍,了知幻法如梦,无可畏惧。所以,菩萨虽在轮回,不取轮回。”
杭宁停下脚步,瞪着我,像是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理论。
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我的意思是,在佛看来,让韦陀忘记,让昙花被忘记,于此二人,都是大修炼。修炼成佛,或继续轮回。既是对此二人在不合适的地方暗生情愫的惩罚,也是对此二人敢于尝试世间苦难的奖励。”
杭宁听完,终于平静地坐了下来,举起我刚刚倒进茶水的小茶杯,啜一口,回味了一番,才连说三个字,“好,好,好!”
看起来是在赞茶,实际我能感觉,他明白我的话的意思了。
说话间,王朗回来了,“明公,哎,琴先生,咳,我还是叫你明公吧!”
“随便。”我笑嘻嘻回答。“怎样?顺利吗?”
“顺利。我此前离开寿王府,借口就是说要回家帮你拿衣服,免得夜里更深露重。刚才我绕到寿王府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孙德麟还在耳房打瞌睡呢。”
说罢他把东西递过来。
我接过小纸包金刚沙揣在怀里,再将羊皮卷反面摊在桌上。
“这是什么?那包沙子又是什么?”王朗问。
我想一想,苦笑,“说来话长,只怕时间来不及了。我就挑简单的说吧——这张羊皮卷是一个秘道系统的地图和各关口机关诀窍。沙子是金刚沙,用来度各种恶灵的。”
“各种恶灵?!”杭宁吃惊,“你今晚到底要去哪里?”
“今晚我要夜探绣庄。”
“绣庄?”
“断机绣庄。”
王朗不解,“咦?绣庄不就在春明门那里吗?为何还要走秘道?”
我点点头。是没错。不过你们还记得吗?张果老说过,四条地道里,木珠地道就是从太极宫通向城东春明门。我现在甚至怀疑,木珠地道的城东入口,就在绣庄内!
见我没说话,杭宁点点头,“听起来很是凶险的样子。我也不吵你了,衣服我会给你备好。王朗,我们走吧。”
王朗拱手告辞,“明公,那我就跟孙德麟说你有要事,夜间不归。可好?”
我点点头。
他们一走,我真正安静下来开始默记地图。前几天太忙了,地图只背了一遍,金刚沙也修炼得差强人意。现在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好好巩固巩固,要命的时候肯定掉链子。
地图本身不难,难的是八个鲁班锁的开启方式。而且每一个鲁班锁,就像独孤皇后小院的那个鲁班锁一样,基本都配合二十四节气不断变化。幸好我只用背当下的开启方式,不然要累死了。
背完地图,开始部署晚上的计划。
第一步,当然是去营救珂儿。
她有功夫在身,至不济还能幻化消失掉,所以应该不会受平凡人的所谓皮肉之苦。这不是我担心的。但有她相伴以来,好几次她都能让事情发生质的转变。自私点说,她既是我的守护神,也是我的幸运符。
至于第二步嘛……
我们还得去趟十王宅。寿王府不远处,就是十王宅。
我已经解开了很多不解之谜,包括李瑁一到十五就发疯的秘密。在去绣庄之前,十王宅是必须要去的。至于路线么……
如果我们够幸运,可以从寿王府出发,潜入十王宅,办完事情,从金珠地道入口,走到金珠地道和木珠地道交叉口,然后转木珠地道进入绣庄。
嘿嘿,跟换乘地铁似的。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决策是非常英明的。
(其实属于误打误撞)
天色渐暗。我换上杭宁为我准备好的布衣,潜入无雪又无风的寂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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