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陀摇摇头，“没有界限。罗睺罗不是说过了吗？你这么聪明，不会参不透吧。”
我瞪着他。
没有界限。是三界没有界限？还是神仙魔、佛道儒、鬼妖人，都没有界限呢？
我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比如现在，我们三个人，一人一神一妖，都站在参天古松下聊着天。我们究竟身处哪一界？不清楚。所以三界对我们而言就是没有界限的。
其他的所谓“没有界限”，我真的想不清楚。
韦陀转向多吉，“你那天同意跟我走，也是冥冥之中注定要重新见到昙花花神。现在一切都已明了，你还是跟着明王，继续修行吧。”
看他那意思竟是要立刻走人？！
我拦住，“等一下！明王这一茬儿，彻底把我弄糊涂了！”
韦陀看看我，和阿难、罗睺罗一样，他们的洞见力无比犀利。我心里想什么，他们完全知晓。
“你想问我你到底是谁，”韦陀双手合十行礼，“是明王，或是明王化身，对吧？
我点点头。
韦陀问，“你可知什么叫如来？”
如来？！
我傻乎乎，“如来不就是佛祖的名字吗？”
韦陀笑了，摇摇头。
紧接着他说了我有史以来听过最荒谬、最吃惊的一段话。
“《成实论》里说，’如来者，乘如实道来成正觉，故曰如来。’《金刚经》里说，’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如来，’如’，是好像，’来’就是来了——’如来’，字面意思就是好像来了。实际上，他不来也不去，以人世间来去的现象，说明了本体道体的作用，就是好像来了却未见得真的来了。人有喜怒哀乐，有思想有妄念，有太多的悲欢苦乐，得意与失意，痛苦与烦恼。但是，当我们此刻站在这里的时候，那些烦恼，那些一切，都整个没有了，将来也不会再有。去年的事没有影子，不要说去年，昨天的事情已经没有影子了。可是有没有昨天的事？有没有十几岁时的事呢？都有，好像来过了，’如来若来若去’，你说没有来过，的确来过，几十年人生所做过的事，你说做过没有？若来！好像来过；可是现在都没有了，昨天的事，做梦一样过去了。昨天的事走了没有？若去！好像走了，好像又没有走，一想，又近在眼前。释迦牟尼悟了道，明白了来与去并无差别，故而被人称作’如来佛’。”
我简直不敢大喘气。
如来！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韦陀尊者突然给我打开了好大一个命题！
好半天才抖抖缩缩问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如来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或神，它是一种悟道的境界？”
韦陀笑了，“可以。”
我磕磕巴巴再问，“好吧，这个我再消化消化。可是如来和明王又有什么关系？”
韦陀说道，“你应当非常清楚，我们把真言和密咒称为’明’，又将具有这种咒力的人称为’持明王’。所以，由真言和密咒的神秘能力产生的尊格，就叫做’明王’。如果说，如来，代表佛的实际悟道，那么，明王就是佛的内心培养出的坚强意志。所以，如来佛和不动明王就是同一个神的悟道和意志。”
豁剌剌！
我瞪大双眼。
我头顶的天空像是被突然拉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蓝天白云外的刺眼阳光，瞬间万道金光下来！
我当然知道“如来佛和不动明王就是同一个神的悟道和意志”！
可是我从未想过这个道理适用于所有悟道的人与神！
韦陀尊者的话对我的影响，已经不能用醍醐灌顶来形容了！
我是不是孔雀，是不是明王，没那么重要！只要我能悟道，只要我有神一般的意志，我就可以是明王！
甚至跟化身不化身没有关系！
任何人都可以是明王，或者至少无限接近明王！
“这……这……这……”我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韦陀又猜到了我的心思，“这就是大家为什么会叫你明王的缘故。首先，你有真言与密咒的能力，所以你肯定是’持明王’；另外，你的心性摇摆在神魔之间，无论你做了哪一方的明王，都会给那一方增加力量。所以大家都这样称呼你。不必纠结，不必烦恼。你若愿意，我还可以叫你如来呢。”
他的最后一句调侃还没让我反应过来呢，他仰头哈哈大笑，转身大步离开，瞬间不见了人影！
我靠！
只有古松的松针不时落下，盘旋在我和多吉的周身。
尼玛太牛逼了。我望着韦陀远去的方向，内心慨叹。神果然就是神。三位尊者跟我说的这三番话，简直能够我一生回味！
多吉当然也听到了这一番话。可是他倚着松树，就快要睡着了。竟然。
果然是甲之砒霜、乙之熊掌啊。
不过想到他的那些前生后世，我内心又有一种悲悯。
狼狈的头发鞋履，吸溜着的鼻涕，满头满脸的泥土。他也不过是一个调皮的小男孩。不是他的缘故，是他体内有上师血咒之指骨，所以才会动辄那么邪性。
我们慢慢走回草堂——脏成那样我都不敢让他钻我手心，珂儿已经急得团团转，看到我，好悬没哭出来，“主人！你去哪里了？！”
我安慰她，“没事啦，有时间我再给你细说。你先帮我烧一盆水给多吉，让他洗澡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