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依稀乱云。
千里长田，青苗摇曳，几乎淹没人膝。人影荒无，绿空澄碧，云影之下远方山峦层叠如伞盖，再深望，山势远如雨点，太平气象如新。传说近来有农家夜间卧睡竹席，竹席忽变青色，又渐生竹叶，既有更新之势，又有复燃之趋。官府虽有耳闻，但左思右想不解其祸祥之意，只好悄悄将消息压了下去。看大地气象，还是季节转换新颜。天下稍有安定，临安亦有稳固之象。都城内百姓民心稍稳，是刀戈稍息，民意新盎之时，城内病人有施药局，童幼失去亲长，不能自理者，有慈幼院，贫苦而没有儿女赡养者，又有养济院，皆是朝廷奉皇帝旨意行为，以安民心。正是宋绍兴年间，四月青苗时分。
午后，田间远远行来两人，布衣油伞，一老一少。看乡间有瓜棚布帘，便掀帘而入。正迷糊打盹的瓜农醒神看来人，老者银发峥嵘，少者神骨清新，都是汗透夹衫。看少年放下背上木柜，柜内都是油布包好的书册。瓜农招呼歉意说这田中新瓜尚未长好，不然倒是可以摘来解渴。老者擦拭着汗只说无妨，只烦要有滚水就好。瓜农出了瓜棚，重新点了火堆，用瓦罐煮了清水，棚里瓦碟内还有几块醋姜，少年便从包袱里取了干粮，不一会瓦罐咕嘟冒起蟹眼水泡，瓜农取了粗碗，老者打开安放文房四宝的木盒，用银签挑了少许烟墨，用沸水滚了，粗碗里清水便淡淡墨黑，这就与与少年分了饮啜。
“这个能喝？”瓜农诧异问。老者微微一笑。“无妨，读书人吃墨，好似瓜农品瓜，无妨。”那少年满头大汗，小心用袖子拭了额头，举碗慢饮，不一会老者放下粗碗舒了口气，看棚外艳阳下碧绿瓜蔓。
“好水。”老者拍了拍膝上浮土说：“这品起来，真是有龙脑香气啊。”
瓜农依然满目惊讶，少年低头无声饮水，不一会布帘扑簌一响，帘外又进来一人，棚中三人一惊，朗朗大地，虽是正午，但目光所及之处毫无人迹，来人却能够无声而入，少年手端着碗，一手下意识摸了摸背柜的木扶手，来人目光如电一闪，但随即把目光落入两人手中碗上。
“好重的书生气。”来人开口道：“好烟墨，好水。”
“可惜了。”老者视来人片刻，才捻须定定心开口道：“看这一路几千里城空野溃，飘摇无比，可惜了好江山啊。”
来者精壮健硕，眉目间虽虎虎生威，但掩不住面目黑黄双眼火焦。但见他扑簌簌一下坐落土中想老者拱了拱手。“敢向老先生讨一碗秀才水吃，真正渴煞。”那边瓜农赶紧唱个喏拎起瓦罐又出棚打水，老者目不转睛片刻，放下粗碗。“壮士身上有恙？”他问：“天骄气飒，带病行路不是君子之道啊。”
来者眼中精光闪过，伸手抹了抹头上汗水，默然片刻后点了点头。
“老先生请讲。”他收敛精神敬然道。
老者慢慢将粗碗中烟墨水饮尽，一边少年赶紧伸手接了碗去，“看你面赤脉焦，声色惊伏，脸上有血崩之相，眼中又有气泄之抑扬，壮士身上不成有刀棍器物之伤？”老者疑而不定问，来者凝神片刻后，一抬手解了衣衫，粗衣之内，身上的粗布裹缠之处正有斑斑鲜血渗出，正拎了水罐进来的瓜农猝不及防哎呀了一声，几乎跌了水罐。
“陆游，热水。”老者对少年说，少年放下粗碗接过水罐去棚外瓜架上火堆，瓜农迟疑片刻，赶紧和少年一起拨旺篝火，老者取下汉子身上粗布，只见对方肋下背上均有刀伤，伤口翻绽，裹伤布刚一取下，棚外蝇虫便嗡嗡而至，棚内亦升腾起一股腥臭，棚外瓜农忍不禁回头向棚内看去。
老者吸了口凉气，细细看过伤口，来者一声叹息。
“萍水相聚，自有天意。”许久之后老者才屏息点头，慢慢回身取了包袱，自内又取出一枚布包，仔细打开，又将手巾递给少年嘱咐用沸水烫了，再取粗碗两只，一只盛沸水，另一只碗里放了数丸黑药，用手指捣碎化开，取手巾蘸了，细细擦洗伤口，壮士一时痛得满面抽搐，但也咬住牙关不哼一声。棚外瓜新叶绿，骄阳清风，棚内却一时炽热无比，各种气脉翻腾。老者整治完了伤口，将碗中剩药一泼而下，顿时痛得壮士一时全身震动，老者这才取手巾拭净，复用粗布裹上，再取药丸数粒入壮士手中，嘱咐用热水一气服下，一切治净了，老者与壮士俱是满脸大汗气喘吁吁，少年与瓜农，也是满面火灰汗流浃背。
“敢谢老先生救治之恩。”稍久之后壮士缓过劲来，拱手相谢，又从怀里取出纹银一锭交予老者，老者取银相看，转手便还回。
“这是官银。”老者淡然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银两老夫不敢受。”
“刘良。”壮士凛然道：“我乃中原人士，本攻读功名以图进取，奈何天下兵马交替，国土之大已无安身之所，只有高举义旗，外抗金兵内反豪强，此番正有要事去往江东，虽拼此一命，也不敢相负江山。”
“江东？”老者问。
“韩世忠此刻翱翔江上，小人此番正是去江东。”
“此刻天下相闻，奋勇莫决之于韩帅！”老者惊异：“你既要奔赴韩帅军帐，且负伤而赴汤蹈火，老夫不敢问由来。”说着又取了包袱，将刚才小包打开，里面还有药丸十颗，端药沉思了片刻，少年预言又止，但老者将布包一拢，塞入面前壮士手中。
“算是命缘，老夫年前偶得金
喜欢刺桧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