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肆筵设席,吴下向来丰盛。缙绅之家,或宴官长,一席之间,水陆珍羞,多至数十品。即士庶及中人之家,新亲严席,有多至二三十品者,若十余品则是寻常之会矣。然品必用木漆果山如浮屠样,蔬用小磁碟添案,小品用攒盒,俱以木漆架架高,取其适观而已。即食前方丈,盘中之餐,为物有限。崇祯初始废果山碟架,用高装水果,严席则列五色,以饭盂盛之。相知之会则一大瓯而兼间数色,蔬用大铙碗,制渐大矣。顺治初,又废攒盒而以小磁碟装添案,废铙碗而蔬用大冰盘,水果虽严席,亦止用二大瓯。旁列绢装八仙,或用雕漆嵌金小屏风于案上,介于水果之间,制亦变矣。苟非地方官长,虽新亲贵游,蔬不过二十品,若寻常宴会,多则十二品,三四人同一席,其最相知者即只六品亦可,然识者尚不无太侈之忧。及顺治季年,蔬用宋式高大酱口素白碗而以冰盘盛漆案,则一席兼数席之物,即四五人同席,总多饣嬗啵几同暴殄。康熙之初,改用宫式花素碗而以露茎盘及洋盘盛添案,三四人同一席,庶为得中。然而新亲贵客仍用专席,水果之高,或方或圆,以极大磁盘盛之,几及于栋,小品添案之精巧,庖人一工,仅可装三四品,一席之盛,至数十人治庖,恐亦大伤古朴之风也。
向来筵席,必以南北开卓为敬,即家宴亦然。其他宾客,即朝夕聚首者,每逢令节传帖邀请,必设开卓,若疏亲严友,东客西宾,更不待言。主人临定席时,必先奉觞送酒,曲尽酬酢诸礼,子弟自入小学以上者,即随行习礼焉。近来非新亲贵游严席,不用开卓,即用亦止于首席一人。送酒毕,即散为东西卓,或四面方坐,或斜向圆坐,而酬酢诸礼,总合三揖,便各就席上。删繁文苛礼,似极简便,但后生不知礼者,恐习以为常,古道不复见耳。
昔年严席,非梨园优人必鼓吹合乐,或用相礼者。今若非优伶,则径用弦索弹唱,不用鼓乐。其迎宾定席则弹唱人以鼓乐从之。若相知雅集,则侑觞之具,一概不用,或挟女妓一二人,或用狭客一二人,弹筝度曲,并坐豪饮以尽欢。
近来吴中开卓,以水果高装徒设而不用,若在戏酌,反掩观剧,今竟撤去,并不陈设卓上,惟列雕漆小屏如旧,中间水果之处用小几高四五寸,长尺许,广如其高,或竹梨、紫檀之属,或漆竹、木为之,上陈小铜香炉,旁列香盒筋瓶,值筵者时添香火,四座皆然,薰香四达,水陆果品俱陈于添案,既省高果,复便观览,未始不雅也。
师长
不为师不知师道之难,不为师不知师恩之厚。予尝为之矣,敢不知之乎?发蒙之始,固虑其无知;知识既开,又虞其泛骛。启颛蒙而使之领悟,去泛骛而纳诸正中,器识文义,务必兼优,掩短护长,迎机科导,师恩宁可忘哉!若夫文章变化,得诸寸心,而就墨引绳,匪师不克。假以指南之手,拔诸广众之中,知吾之恩与教吾等。故历叙所师,列其姓氏,以为私心之俎豆云。
王鲁冲先生,讳开文,初字季良,邑城人也。幼与先君同受业于先祖母舅玉枢周先生之门,少先君一岁,最为莫逆。崇祯初,开家塾,授生徒,与予家为比邻。余方六岁,初发蒙,先君命余往受业,始读《学》、《庸》本文,既加读朱注。是岁,完《论语》之第二帙。次年,熟读两论。又次年,余从先君东迁乡居,遂延先生至东,时余方八岁,初读《孟子》,先生即为余解说《论语》,虽大义未晰而字句颇晓,皆先生所口授也。是秋,因先大父命迁居,复归城居。次年,同邻友褚仁伯仍延先生于家塾,授余《毛诗》,因讲解两孟,时余已九龄矣。至次年十月,余方十岁,惨遭先慈之变,遂辍学,此崇祯之六年也。明年甲戌,先生为某氏延去,余亦茕茕在疚,不遑治经,后此无缘与先生相见。至本朝顺治十四年丁酉,先生馆于周浦西百曲里陈氏。是岁,余初补博士弟子员,及恭谒先生,款语良久,先生亦为色喜,时先生年已六十有七而容貌不改于畴昔执经之年。询知卜居于邑西数十里外之梅源世兄,颇丰裕,子孙绕膝,先生亦将归老不复事砚田矣。余拜辞而返。越明年,忽闻先生即世,心窃悼之。至今披读四书、《毛诗》,犹忆先生之教如躬承函丈时也。
金伯固先生,讳汤,初字孟明,邑庠生。崇祯甲戌,蜀中刘念先先生潜来令上邑,于童子试中取先生第一。是年,入泮,遂开家塾于城南。余年十二,往受经焉。
潘鲁卿先生,讳焕璜,后字甫臣,邑庠生。故御史大夫尚书恭定公弟讳恕之之曾孙也。与余比邻,开家塾授徒,四方从游者甚众,大概皆成材,已为博士弟子者尝数十人。予十三,亦往受业,初学作文,未能窥见墙壁也。
瞿行言先牛,讳儆臣,邑庠生,与余家亦为比邻。崇祯丙子,试南闱不售,归,开家塾,授生徒,从学者亦数十人。余年十四,往受经,先生课学者最严重,相对竟日,言笑不苟,质疑问难,则滚滚万言不倦。同学诸生,燕闲游戏,皆以经义、字义及举业之二三场相角,不敢作浪语放言。余前后执经共三载如一日,批阅课艺,必细加改削,使学者豁然启悟,多有进益。
张祗园先生,讳儒风,字鲁培,邑庠生。故少宗伯宾山先生讳电之曾孙,即余之外翁也。余年十六,既为馆甥,遂从先生受业,指示行文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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