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阳,招阳!”呼唤声越来越急,他一个趔趄,身子猛地摔向湖里,咸腥的水淹进口鼻,身体本能地挣扎,好不容易才浮出了水面。“我在干什么?”他痛苦地吐出口腔里的泥水,茫然四顾。“你疯了,竟然想自尽?”要不是这把声音唤醒了他,他犹坠迷雾里,原来,竟是夜优梦跟踪了自己,他哭笑不得,无奈回答:“嗬,我的人生信条是‘不断地去经历与享受’,怎舍得去死!”于是在夜优梦的搀扶下,俩人回到了岸上。而招阳早已筋疲力尽,当他回头的一瞬,他分明看见,白睡莲花蕊处散出极淡的白雾,与湖中夜雾纠缠着,融在了一起,整个湖面充满了各色奇异的香,有莲香,玫瑰香,还有鸦片香……
“你干嘛非得跟踪我?”招阳于黑暗中寻着出路,还不忘搂紧了她。冬夜里,俩人都湿透了,呵出的气都是冷的,她的身子已是抖成筛糠了。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他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包围了她,他握紧了她的双手,关切道:“好些了吗?”不知为何,她竟觉着热了,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她还是头一次。尽管她是跳芭蕾舞的,与男伴跳舞时免不了肌肤之亲,但也不及此时狼狈、紧张。“我居然害羞了?”她心想道,可出口却是,“我,我不冷。”黑暗中,她听见他揶揄的两声笑,身子震动时,他的一颗心跳动有力,她依靠着,竟是听得一清二楚。原来他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似是为了掩饰她的慌乱,他故意说道:“行了吧,冷就认了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然你病了,我可是不管的。”于是俩人靠得更紧了些,他没看见她的脸红,她亦看不到他眸子里跃动的清亮含笑的光辉,可她意识到,那种狼狈尴尬的滋味居然是甜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吱声,“你偷进剧院是不对的,冯老板不会高兴的。”言下之意,就是冯老板不会同意了。招阳笑了笑,“半夜不睡觉,在剧院附近逛荡,恐怕你的老板也不会高兴吧……”他将她一军,心想:不是你乱晃悠,也不会发现我呀!
这一下,针锋相对的俩人又不作声了。招阳心想,怎么遇到了这丫头片子,自己的风度就全无了呢?轻咳了声后,道:“夜凉如水,你又全身湿透了,留在此更是不安全,还是快些离开。”他话语里的关切使她感动,人也就变乖了,“嗯”了一声,再不驳嘴了。
忽地,幽幽的香气袭来,如一团朦胧而透明的雾将俩人围住。招阳道了声,“不好”,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赶紧拢着夜优梦快些走。可夜优梦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摔跤,招阳猛地拉她,倒是带上了一大片的红。红色铺天盖地地压来,俩人似被吓懵了般,只晓得拼命挣扎,要将这团团盖住俩人的怪物撕掉。
俩人身上突然一轻,那团红离开了他俩。举着风灯的招阳冷静下来,早看清了那团落地的红,“是一袭奢华而腐朽的礼裙。”夜优梦似若有所思,看着眼前铺陈开的红到发黑、红到腐烂的裙子,竟将恐惧也忘了。“你发现了些什么?”招阳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连忙问道。夜优梦怔了怔,答:“我在梦里见到过这袭礼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它,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别多想,危险。”招阳的身体变得紧绷起来。“你到过‘黑玫瑰庄园’吗?”他问,但隐瞒了那是冯明森的另一处隐蔽的住宅。
“我不知道,我梦见的地方是不是黑玫瑰庄园。但我妈妈有一把特制的钥匙,是黑玫瑰形状的。我曾偷听妈妈和冯老板说话,冯老板递钥匙给妈妈时,让她多照拂。如今想来,那该是冯老板的真正住处。可我真的没有到过那里。”夜优梦不明所以,但又隐约觉得他如此问,必有他的道理。于是不自觉道:“听说冯老板原本不是住在剧院里的。还有的人传说,冯老板的住处早空了。十年过去,哪还有人知道什么黑玫瑰庄园。”更不用提,哪还有人知道,那座废宅的主人是不是冯老板!就连她自己也只是无意中偷听了妈妈跟冯老板的对话,才模糊地推敲出冯老板还有一处房产,许是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黑玫瑰庄园,可跟自己梦中见到的庄园是不是同一处,她也不能肯定。
招阳不置可否,没将自己跟踪冯明森进入黑玫瑰庄园的那一段说出来,而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玫瑰园小楼里的陈设。一楼有一幅油画,可画中女子穿的是玫瑰色的礼裙。而冯明森停留的女子闺房里,并没有挂她的自画像。而夜优梦也在疑惑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记忆中,自己何曾见过这件红色的礼裙,而梦中的,真的就是玫瑰色的吗?抑或是香槟色的呢?梦幻与现实,她早已分辨不清了,可自觉是见过这红裙子的。
“庄园里是不是有栋小楼,叫‘玫瑰园’?”夜优梦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对方亦是不可思议地回了那句话,他说,“是的。”
“如此说,我作的果真是个噩梦了!”夜优梦自嘲道:“而且还真的就是你说的黑玫瑰庄园了。”
“别多说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招阳的话中之意,是在说:这里很不对劲!
可前面已是绝路,只有一堵墙了,俩人该怎么办?夜优梦惊惧地回头,身后只有漫起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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