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定主意,要过去看个究竟。若那乡民说的果然是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倒也罢了;若真有这回事,绝不能叫那假神仙,诓骗世人,遂了私欲。
越过天柱山,找到一处临近河道的深潭,水面上隐约笼罩着一汪黑气。我立在云端用尽目力,也看不出水底下藏着什么;想降下云头靠近点吧,阵阵浓腥扑面而来,臭不可耐。我打量是个水族,却拿不准作怪的是否正是他。那位乡民所说的祭坛恰在离此地二三里远的河边,我只得先敛去形迹,到祭坛附近埋伏,等“神仙”现身再做决断。
祭坛旁的帐幕里,走出五名妇女,她们欢喜地簇拥着三名美貌的少女,登上正中的祭坛坐好。少女们在夕阳的余晖映衬下,双颊娇红,眼中有光,腼腆地端坐其上,对于自身的处境未生丝毫不安。随着日光渐暗,众人纷纷点起灯笼、火把,把四周照得明亮如昼。从人群中走出几个人物,率领众人祭拜天地,祷告一番,然后侍立在祭坛之前,噤声不语,望着天上。看那光景,似是等待神仙下凡了。
星垂平野。我躺在田埂的草垛上,不时望向天柱山的方向,免得错过玄光洞的些许动静。约摸过得一盏茶的功夫,忽听两里外传来一片哗哗的水声,继而丝竹乐声由远而近,一朵三丈宽广的彤云从河道上游缓缓飘来,云头上似是立着个白脸书生。我坐起身看:只见他手擎玉笏,头戴官帽,身上穿着件潇洒绝伦的广袖仙衣。只是此人四肢短小,那袖袍迎风翻卷,差点把他大半个人都遮蔽了。我瞅着他眼熟,便隐去身形踪入云端,又多看了两眼。他哪里是什么神仙啊?分明是那西河县蒙山山沟里的鳖精!说起来真有三四百年不见了。当年他难得变化一次人形,每回化成人形,那小小的黑脸上,总滴溜溜地转着一双黑得看不见眼白的凸眼,下面嵌了个塌鼻子,两片噘嘴薄唇;如今摇身一变,化成个白面后生的模样,当真是改头换面,唯独五官里面剩下个黑嘴巴变不去,用玉笏遮遮掩掩的。要不是他那一身广袖金丝袍,还是他三百年前偷来藏在山沟水洞里的那套,连同玉笏自右上角起斜向下方,有道淡淡的裂痕呈“甲”字形状——恐怕我真要不认得他了。
这鳖精本来住在蒙山后头的水洞里,怎么跑到这儿来成精作怪了?我也不思量,趁他指点手下的小鬼化作阴风去吃那三牲供品的时候,索性放出七宝圆匣,往他头上罩去,收进匣子里。才以为万事俱了,不提防那些小魔鬼,猛地里发现没了辖制它们的主儿,竟然立刻现出原形,推翻祭坛闹起事来!有的见人就抓,抓到张口就啃;有的扑上人身就要噬魂夺舍。可怜众人本来喜睦睦地准备迎神纳福,一转眼,却变成呼天抢地地穿梭在幽绿怪影之间,奔走逃命,乱成一团。我知道是自己行事太过鲁莽,以至于闯祸了,只得张开禁法困住小鬼,仔细收拾残局。
折腾到次日天明,终于将最后一个小鬼从人身里逼了出来。众人跪在地上对我千恩万谢,简直令我无地自容。实在当不起,又拦他们不住,我只得也“噗通”跪倒,使劲给他们嗑响头直磕到他们停下为止,彼此仪礼才算告终。
玄光洞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为了善后,我在镇里又过了三日,便回天门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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