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也没有人知道,在波塞冬生日宴会的第二天,我曾偷偷去过一次亚特兰蒂斯。
披着哈迪斯的隐形斗篷,我在欧奈罗宫一路穿梭,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那间海底寝殿。仿佛记忆已深深铭刻在骨血里……那熟悉的,遥远海面照落下来的柔和星芒,摇曳在珍珠色地面的粼粼波光,沉厚的金色大门将这影与梦交织的世界与一切喧嚣隔绝。
寂静的,空旷的,只剩时光错肩而过的声息。
我推开门,静静伫立在大殿尽头,眼前一切旖旎宛如一场睽违经年的华梦……直到,看到他。
是在那样幻觉般的曦泽中,亚特拉斯正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他双手小心翼翼托起婴儿柔软的小胳膊,无比骄傲地稳稳高举过头顶。婴儿毛绒绒的金色碎发似蒲公英随风起落,一双蓝紫色大眼睛更胜过任何完美无瑕的宝石。
这真是个过分漂亮的孩子,最重要是,和他很像。
婴儿粉嫩的小手乱挥着,奶声奶气的笑声回荡在空阔殿堂里。亚特拉斯眯起眼睛,一边看着他,一边跟着他偏头微笑……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父亲注视着儿子的目光,可以这样温柔。
我的小少年,我的恒星,他有孩子了……那是属于他的血脉,他的骨骼,他的小小复刻。
原来生命的传承是这样奇妙,而又微微令人感到心酸。
站在透明的空气里,我很用力很用力地捂紧嘴巴,才能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
…………
后来,亚特拉斯的千里传音器亮了。他不得以放下婴儿,又温柔地哄了几句才按下通话键,快步走出去。
我犹豫片刻,脱下隐形斗篷,走上前去。
他就躺在小小的摇篮里,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一点也不认生,眨巴着那双几乎占一半脸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我,嘤嘤呀呀地叫唤着,伸出肥嘟嘟的小手试图触碰我的脸。
我学亚特拉斯的姿势把他抱起来,高举过头顶。
小家伙咯吱咯吱笑得特别欢畅,双腿在半空中欢快地乱蹬着。虽从未为人父,但那一瞬间,我却好像忽然体味了亚特拉斯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看他长大,幻想着他长大后的样子,他的眉眼像谁,他的脾气像谁……
我情不自禁眯起眼睛,跟着他一起偏头微笑。
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
我懵了一下。
所有的所有前因后果解释开脱,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着孩子缓慢、僵硬、转身。
——他,亚特拉斯,就站在离我三米开外的距离。
这个我思慕了一百年的面容,有一点错愕,有一点慌,又有一点让人心酸的悲伤。像我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拉起他的手宣读誓言时那样,又像他背着昏睡的我回神殿路上连绵不绝的暮雨那样……
在我的记忆里,他好像永远停留在少年时期的模样。
可是怎么我的小少年就高过了我许多,可是怎么,我的小少年就都当爸爸了……
神不会随光阴的流逝而衰老,可这一瞬间,我却觉得,我们已经很老很老了。
星辰遥远散漫,幽幽的月光透过粼粼的海水落入大殿,仿佛一盏柔和的冰蓝色壁灯。亚特拉斯就站在所有光源的汇聚处,像一尊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雕塑,一动不动。
有种隔世的错觉,恍恍惚惚间我们好像已经度过了几个世纪。
“咿——呐——呐”
一声婴儿奶声奶气的呓语将我拉回现实,我转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回摇篮。他扯住我的一缕头发把玩,不肯松手,咿咿呀呀地冲着我笑。趁这个空当,我深吸一口气。
准备了一百年,练习了一百年,再次见到他该如何面对,但还是一瞬间就全部土崩瓦解。
亚特拉斯没有走上前来,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转身。
我把发丝从婴儿手中轻轻抽离,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转身,却正好看到奥兰斯敲门进来。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普瑞尔……不,珀罗普斯殿下……”奥兰斯看看我,又看看站在门边一语不发的亚特拉斯,最后还是转回我的方向:“您、您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尴尬地不停整理着斗篷的风帽。
奇怪的是,亚特拉斯也没有回答奥兰斯。地板上他的倒影晃了晃,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它朝我靠近了一些,但是很快又安静下来,在离我只有一步距离的位置。
我有些心酸,不自觉朝前走了一步,站到他的光影之中。
奥兰斯善解人意地轻咳了一声:“陛下,这是今天要处理的公文。”他把一大叠印着蓝色纹章的羊皮纸卷筒搁置在亚特拉斯的办公桌上,然后,非常体贴地对我说,“珀罗普斯殿下,不介意和臣下出去走走吧?”
我十分感谢奥兰斯这百年未变的聪颖细腻:“当然不!”
他微微侧一□,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我轻舒一口气,与亚特拉斯错肩而过,快步走出了繁星殿。
……
亚特兰蒂斯的夜晚其实已经和千年前大不相同。
充斥在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喧嚣声破坏了当初的宁静安详,波塞多尼亚已经是继派朗城之后,举世闻名的第二个不夜城。
不同于派朗城日夜不分的忙碌生产,这里的夜晚是年轻男女狂欢放纵的仙境——磁欧石点缀的霓虹灯胜过了星光的璀璨;数千座高低不等的金圆顶建筑通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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