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行李马车俱都留给随员家将,罗暮雪携着她,只骑了一匹马,带了一个小包裹,裹着披风,飒然上山去。
陆芜菱不曾去过这般大山,绵延千里,似乎望不到尽头。
不由讶然道:“令堂……婆婆她一个弱女子,怎会带着你独自住进如此大山?”
罗暮雪语气萧索:“那时她被那人搜检甚严,幸得昔日旧友偶然相助,才得逃脱,逃出去这般远,却也怕被捉回,故而干脆躲进山里。这山里有个猎户村子,民风彪悍,多以猎为生,同外界不甚通音讯,故而干脆躲在这里。”
“旧友?”陆芜菱还第一次听得这样细节。
罗暮雪道:“是我娘的一个闺中旧友,虽是女子,性情豪侠,家中有家传武功,自小习武,嫁的夫婿,是武林中的豪强。他们当时助我娘甚多,帮她安顿下来,方才离去。这位姨妈还留了一套基础内功心法,令我从小习练,可得强身健体,也可保命,我娘贫病疲累而早亡,我却从小受了许多风霜,挨了许多饿还能活下来,大半幸得这套功法……后来我娘去了,我年纪尚小,便下山从军,还竟遇到了他们夫妻,又拜得姨娘的夫婿为师,得蒙传授几套武艺,方有今日……”
陆芜菱恍然,难怪罗暮雪武艺超群,原来竟是有名师指点的。
她轻声问:“你师父师娘呢?”
罗暮雪有些感慨:“师父为人豪迈洒脱,所学驳杂,他说我天分虽好,根骨却是毕竟富贵场中人,与他并非一路,本来连师徒名分也不想留,只想教我几套武艺,助故人之子一臂之力。因看在姨妈份上,才收了我做徒弟,留了三个月,悉心指点我,后便离去,两人遁世,要游遍名川大泽,终不知飘然何方……不要说行踪,便是姓名也不愿意我再同人提及,走时说恐缘分已尽……我十四岁以后,再也不曾见过他们,也未听到他们的行踪……”
陆芜菱自幼养在深闺,这般人物,只在唐传奇上见过,不由悠然神往。
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更加洒脱自在的生活,不受世俗羁绊的人……可恨自己却是一介闺中弱质,便是心中有再多向往,奈何手无缚鸡之力……
若是自己也是像罗暮雪一样武艺高强,能空手碎石为粉,能高来高去,一定不像他这般,受人辖制,纵然位高势大,纵然锦衣玉食……
可是他,似乎真的很适应这般生活。
想起他之前同自己说的那些官场的道理,想起他从不认字到如今谈吐文雅,不过区区数年,难道真是天生王孙贵胄,便是不同吗?
明明自己自幼生长富贵乡,罗暮雪是乡野长大,待在刀林箭雨之中,却比自己更加适应那个圈子,更加如鱼得水。
难怪他师父说他毕竟富贵场中客……
山风微微拂乱她的鬓发,山间绿色渐凋,夹杂着黄草红枫,山上是湛蓝天空,淡淡白云,她心中感慨便愈甚。
罗暮雪坐在马上,双臂环着她,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披风,道:“菱角儿,山中风凉。”
因山中无人,她也毕竟嫁他多时,不是初初羞涩时候,看四下无人,只偶有飞鹰惊起山鸡,便放松了身子,淡淡“嗯”了一声,倚在他胸前。
罗暮雪鲜少得她如此,微微吃惊,却又涌上喜悦,只觉得宁可这山路让他们便如此走一辈子方好。
陆芜菱坐在马背上,虽然山路陡峭,但因身后有异常坚固有力的胸膛,竟一点儿也不怕,不但浑身放松,竟然也能闭上眼睛。
“暮雪……”她低声道,似恐高声惊扰了这山林的红叶,天上的白云。
“嗯。”罗暮雪声音低沉清越,却又带了许多重温柔。
“咱们便如此一辈子吗?你打算何时告老?又或者同程家一般,世世代代效忠皇上?”她声音低回又悠然,辨不出喜乐。
罗暮雪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怔住,他一直在往前追赶,有太多事情要做,小的时候,他要努力不饿肚子,还想养活娘亲。
等母亲不在了,他投军了,又要努力活下来。
他被踩踏,所以要努力长成大树。
他努力学武艺,努力杀敌。
那个血缘上的父亲,是他心中横亘的一处山岭,是必须要越过去的……
等他被赏识,被提拔,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军队,他也便有了更多的期盼和奢求。
他到了京中,努力学习,不但是识字,也有礼仪见识,他比别人用功,也比别人聪明,所以他都做到了。
他的眼中闯进了陆芜菱的身影,她的清丽,才情,举止优雅,淡然从容,没有一处不吸引他,且她似乎有一种和别的名利场中女子都不同的洒然的东西,既非精明算计,杀罚果断的优质主母,也非娇憨天真,不知世事的闺秀……她的聪明,美貌,甚至笑容,每一处都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她似乎生来是为了诱惑他……
虽然他也明白,可能是得不到,她在他心中才愈加完美。
他于是觉得需要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获得心爱的女子。
他的运气也很好,没有什么波折,命运就把她送到自己手里。
虽然也许是因为没有爱一个女人的经验,节奏他把握得还不够好,也许他的某些措施终究是孟浪了,操之过急了,毕竟结果是好的。
一个向往已久,隔着云端,高不可攀的名门闺秀,被碾落尘埃,落在自己手中,得以朝夕相处,甚至随心所欲的境况,确实并非一般男子能轻易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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