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季辛用枯瘦的手指拢了拢身上紧裹的貂裘,那是当初成公念他多年辅佐扶持之功,于秋猎后许数十貂皮鞣制而成,代表着无上荣宠。只是消磨到如今,灰褐相间的貂毛仅泛着黯淡的光泽,早已不复当初的莹润华贵。
“想不到区区传令之事,竟能劳动太子宫正大驾。”他轻咳数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佝偻着孱弱的身躯勉强走到了司马憙面前,拱手一礼。“辛却是不知,司马宫正何时担起了这寺人之职?”
“将军称病多日,想来不知,憙得蒙君上信任,如今,已是太史了。”司马憙衣着右衽深衣,曲据缠身,如燕尾曳地,腰封以银钩玉环配系,月白广袖轻衫,间以朱黑色漆细细勾描的衣缘,寂夜中,飘渺的身形如鬼似魅,惨白的面皮上无甚表情,令人无端从心中升起几缕寒意。“为人臣子,上至相邦,下至携仆,君上有令,莫不遵从。同是传令之事,同是为主效力,憙所为,或是寺人所为,又有何区别?”
“司马太史巧言如簧,辛自愧不如。”季辛看着司马憙身后数十甲士,神色如水淡然,凛然气势中依稀可见当年沙场叱咤,血丘厮杀的摄人风姿。“那么君上究竟有何示下,还望司马太史,多多指教。”
“这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憙却是想问将军一句,不知现下将军家眷,都在何处?”司马憙眯着眼,锋利的眸光如刀,蛇一般阴狠地剐在季辛身上。他奉军令夜闯将军宅邸,闹出的动静不小,一路行至庭院,除了门房之外,再不见他人,而当他见到季辛之时,心神放松,如今看来,竟连那门房都消失无踪了。
“那辛亦想问司马太史一句,不知爰骞之死,与司马太史可有些许干系?”季辛丝毫不惧,冷眼以对,后撤一步,手按侧悬利剑,周身气势如渊渟岳峙,万仞冰川。名剑亦是通灵有感,匣中兀自激越而鸣,清音铿然,响彻穹霄。
中山国人皆知,爰骞与季辛之间仇怨颇深。月前,新君受封,公子厝寡道称孤,对爰骞颇为亲厚倚重,季辛则称病修养,赋闲在家。而今日朝会后,爰骞被新君留下议事,却在傍晚归家途中为人所刺,当场毙命,那刺客亦于众目睽睽之下服毒自尽。
司马憙似笑非笑地拂了拂袖上尘埃,俊秀的面容在黯淡的月色下隐约显露出狰狞之意。“看来是憙错了,将军倒是消息灵通,兼之心思机敏,实在是不好对付。”
“太史也是城府深沉,真乃劲敌尔。”双方一番言谈机锋,相互试探之下,终于到了撕开面皮,露出獠牙的这一步。名剑出,则十方灵动,如月影沉水,晴虹流霞,剑三转,明媚若佳人盈盈,低首旋舞,笑靥空花。
据传言,季辛与平阳欧氏有旧,欧氏世代神铸,终有剑师欧冶子炼青铜五剑,铸钢纹三剑,成运巧夺奇之神工,号龙剑之祖。季辛手中之剑名曰夺影,乃是欧氏慕古帝颛顼画影神威所铸而成,常于匣中作风雷之声,所指处,三军尽服。
“憙听闻,剑将出,锋芒未露,势正盛;剑既出,锋芒毕露,势已尽。不知将军手中之剑,可穿几层素缟?”司马憙看着夺影展露的风华,心下暗自慨叹,自古美人名将,果多未见白头,不得善终,而助纣为虐的自己,将来又有怎样的下场?
“辛不知,辛只知晓,诚于心,诚于剑,然后……一往无前!”剑花挽,绵密剑光若海潮叠云浪,挟裹奔袭而来。
那立于司马憙身侧待命的甲士反应亦是迅速,眼见季辛发难,立即横身在前,誓要挡住这舍命一击。司马憙本人却是袖手在旁,冷眼观视。
阴阳者,敬顺昊天,历象星辰,舍人事而任鬼神,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敕令,从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伤。北方曰月,其气曰寒,其时曰冬,冬则藏;剑为金属,金主清净、收杀,是故妄动刀兵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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