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维新之萌蘖,自中日之战生。李鸿章盖代之勋名,自中日之战役。惜哉!李鸿章以光绪十九年七十赐寿,既寿而病,病而不死,卒遇此变,祸机重叠,展转相缠,更阅八年之至艰极险,殊窘奇辱,以死于今日。彼苍者天,前之所以宠此人者,何以如是其优?后之所以厄此人者,何以如是其酷耶?吾提笔至此。不禁废书而叹也。中日之战,起于朝鲜,推原祸始,不能不谓李鸿章外交遗恨也。朝鲜本中国藩属也。初,同治十一年,日本与朝鲜有违言,日人遣使问中国,盖半主之邦,其外交当由上国主之,公法然也。中国当局,以畏事之故,遽答之曰:“朝鲜国政,我朝素不与闻,听贵国自与理论可也。”日本遂又遣使至朝鲜。光绪元年正月,与朝王订立和约,其第一条云:日本以朝鲜为自主之国,与日本之本系自主者相平等云云,是为日本与朝鲜交涉之嚆矢。光绪五年,英、美、德、法诸国,相继求互市于朝,朝人惊惶,躇踌不决。李鸿章乃以函密劝其太师李裕元,令与各国立约,其奏折谓:藉此以备御俄人,牵制日本云云。光绪六年,驻日使臣何如璋,致书总理衙门,倡主持朝鲜外交之议,谓中国当于朝鲜设驻扎办事大臣。李鸿章谓:若密为维持保护,尚觉进退绰如,倘显然代谋,在朝鲜未必尽听吾言,而各国或将惟我是问,他日势成骑虎,深恐弹丸未易脱手云云。光绪八年十月,侍读张佩纶复奏,请派大员为朝鲜通商大臣,理其外交之政。鸿章复奏,亦如前议。是则鸿章于属邦无外交之公法,知之未悉,徒贪一时之省事,假名器以畀人,是实千古之遗恨也。自兹以往,各国皆不以中国藩属待朝鲜也久矣。光绪十一年,李鸿章与伊藤博文在天津订约,载明异日朝鲜有事,中日两国,欲派兵往,必先互行知照,于是朝鲜又似为中日两邦公同保护之国,名实离奇,不可思议。后此两国,各执一理,??????葛不清,酿成大衅,实基于是,而其祸本,不得不谓外交遗策胎之。此为李鸿章失机第一事。
光绪二十年三月,朝鲜有东学党之乱,势颇猖獗。时袁世凯驻朝鲜,为办理商务委员。世凯者,李鸿章之私人也,屡致电李,请派兵助剿,复怂恿韩王来乞师。鸿章遂于五月初一日,派海军“济远”、“扬威”二舰,赴仁川、汉城护商,并调直隶提督叶志超,带淮勇千五百人,向牙山。一面遵依天津条约,先照会日本。日本随即派兵前往,至五月十五日,日兵到仁川者已五千。韩廷大震,请中国先行撤兵,以谢日本。中国不允,乃与日本往复会商一齐撤兵之事。盖是时乱党已解散矣。日本既发重兵,有进无退,乃议与中国同干预朝鲜内政,助其变法,文牍往来,词意激昂,战机伏于眉睫间矣。是役也,在中国之意,以为藩属有乱,卑词乞援,上国有应代靖乱之责任,故中国之派兵是也。在日本之意,则以既认朝鲜为自主,与万国平等,今中国急派兵而代平等之国靖乱,其意不可测,故日本之派兵,以相抵制亦是也。此二国者,各执一说,咸曲彼而直我,皆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焉。但其中有可疑者。当未发兵之先也,袁世凯屡电称乱党猖獗,韩廷决不能自平。其后韩王乞救之咨文,亦袁所指使。乃何以五月初一日始发兵,而初十日已有乱党悉平之报?其时我军尚在途中,与乱党风马牛不相及。然则韩乱之无待于代剿明矣。无待代剿,而我无端发兵,安得不动日本之疑耶?故我谓曲在日本,日本不任受也。论者谓袁世凯欲借端以邀战功,故张大其词,生此波澜,而不料日本之蹑其后也。果尔,则是以一念之私,遂至毒十余万之生灵,隳数千年之国体。袁固不能辞其责。而用袁听袁者,得不谓失知人之明哉?此为李鸿章失机第二事。
日本屡议协助干预,而华不从。中国屡请同时撤兵,而日不允。李鸿章与总理衙门,方日冀俄英出为调处。北京、伦敦、圣彼得堡函电纷驰,俄英亦托必为出力,冀获渔人之利。迁延经日,战备未具。及五月下旬,而日本之兵调到韩境者,已万余人矣。平时兵力,既已不能如人,而临时战备,又复着着落后,使敌尽扼要冲,主客易位,盖未交绥而胜负之数已见矣。此为李鸿章失机第三事。
三机既失,战事遂开。六月十二日,李鸿章奉廷寄筹战备。乃派总兵卫汝贵统盛军马步六营进平壤,提督马玉昆,统毅军二千进义州,分起由海道至大东沟登岸。而饬叶志超军移扎平壤,皆淮军也。所派往各兵,雇英商三轮船分运,而以“济远”、“广丙”二兵轮卫之。廿三晨,为日兵轮袭击。“济远”管带方伯谦见敌近,惶恐匿铁甲最厚处,继遭日炮毁其柁,即高悬白旗,下悬日旗,逃回旅顺。“高升”击沉。我军死者七百余。二十七日,布告各国,饬驻日公使汪凰藻撤旗归国。二十九日,牙山失守。叶志超退回平壤,捏报胜仗,称于二十五、六、七等日,迭次歼毙倭兵五千余人。得旨赏给军士银二万两,将弁保奖者数十人焉。自兹以往,海军、淮军之威望,始渐失附矣。
方五、六月间,日本兵船麇集朝鲜,殆如梭织。而各华舰避匿于威海卫,逍遥河上。迨京外交章参劾,始佯遣偏师,开出口外,或三十里而止,或五十里而止,大抵启碇出口,约历五六点钟,便遽回轮。即飞电北洋大臣,称某船巡逻至某处,并无倭兵踪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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