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希醒来的第二天,一堆曲父请来的专家们就涌入了这个安静的病房。各种检查仪器通通上来一圈之后,精神科和心理治疗的医生们紧接着就轮番上阵。一番折腾下来,纵使是被砸了一花瓶后就甚少表露脆弱一面的曲少爷,也难免有些吃不消,维持在脸上的那个若无其事的表情都有些崩裂。
特别是那个当年绑架案之后至今、一直负责跟踪治疗曲少爷精神问题的那位医生大叔的出现,让曲南希的脸部表情直接出现了不算短暂的空白。
“喏,这是几?”
医生伸出右手,竖起三只手指,顶着对方射出来的压迫力十足的眼神,举到了青年面前。
曲南希面带微笑,看医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女。
然而医生并不理会病人这种居高临下不合作的态度,自顾自地放下手在病历上写写画画:“唔……连基本常识都忘记了,精神创伤级别要重新评估……”
话说到一半,一个高大的阴影兜头罩下。医生未来得及抬头,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病历本被抽走,转身,就见一个表情平静刻板、浑身气质颇为沉稳的男人认真地看着从他手中拿去的病历本,不一会儿抬起头来,铁塔似的站在那里盯着他不动了。
――为、为什么有杀气?
“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医生被韩冬看得那叫一个不自在,也不管什么病历不病历的了,瞄了眼木桩似的伫在床边的大个子,一副嫌弃的模样朝曲南希道,“这位是……”你的保镖?
后半句话医生没有从嘴里说出来,但从他贱贱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位的眼力不算太够。
因为他立刻就被自己的病人打脸了。
是真的打脸,用韩冬递过来的病历本拍的。
“这位是我的伴侣……你有意见。”
――卧槽!
医生默默拿下拍到自己脸上的病历本,决定端正态度:“没有意见……那关于你的情况……”
“你可以直接在这里讲。”
医生又瞄了眼韩冬,想到曲少爷居然愿意将某些连家人都不知道的情况透露给这位……嗯……透露给这位壮士知道,他对两人的关系的评判立刻就不一样了起来。
“那好,”医生整理一下表情,总算露出了一个专业人士应该有的姿态来了,“你的精神状态已经恶化了,你自己清楚这件事吗?”
韩冬闻言,目光立刻移向青年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拳头。
“我知道。”曲南希微笑不变,“但情况不会比当年更糟糕了不是吗?”
“不,事实是,情况比当年更糟糕了。”
医生的反驳引起的却是青年毫不在意的嗤笑,曲少爷好整以暇地递给韩冬一个淡定的眼神,语气漫不经心:“所以医生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准备治疗……”
“像当年那样治疗?”
曲南希笑得无害,但医生分明从这位少爷那双越来越擅于捕杀猎物的眼眸里看到了很多——相当多——的负面情绪。
——看来他对当年的一切,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在意。
这个判断让医生一直颇为放松的神经紧绷了起来,男人想起了当初曲南希到他办公室去拿体检报告时,青年戳断了他桌面上那只圆润可爱的瓷娃娃的头颅后给他留下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诚然,谁都不愿意被愚弄。
而他当年对这个青年做的所谓“治疗”,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愚弄?
是的,自己确实是错了。医生想。
当年的自己成名不久,在精神科和心理学科领域都自喻天才,被国内的人捧惯了,最不能忍受许多所谓的前辈们趋利避害的风气。在真正接手曲家小少爷的病例之前,他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就是绝不在任何困难面前屈服,特别是以“风险太大了放弃吧”这样的借口来敷衍病人,是医生最为无法容忍的。
然后,那时候的医生遇到了那时候的曲南希。
应激反应、创伤后遗症、精神受创、严重心理障碍、感知行为错乱、幻觉幻听、抑郁、自我封闭、自残倾向……一个极其棘手的病人。
一个让他不断地经历失败和挫折的病人。
作为医生的自尊……不……纯粹是他本人的卑劣的傲慢,不容许他在这个病例面前退让。无论是少年绝不合作的态度、抑或是对方那双空无一物的、明晃晃地揭示着他的无能的眼神,都只会激怒他那点可笑的尊严,将一位本来应该行走在光明灿烂的大道的医界新星引向阴暗的岔路。
——“深度催眠?别傻了。那不是能用在这样的病人身上的。”
——“你太自信的,会吃亏的。”
医生没有听从好友和恩师的劝阻。
他甚至没有将准备要做的事情告诉病人的亲人。
深藏在他性格里的自负终于破土而出,攀沿着心脉,汲取着他才华洋溢的脑袋里满溢出来的养分成长了起来。
毫无进展的治疗逐渐有了起息。
不厌其烦地叠加的催眠和心理暗示,像一剂抗生素遇到了毫无反抗之力的细菌,阻碍在医生眼前的、同时也竖在少年心房前方的高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崩裂倒塌,露出了病人岩石一般坚固的外壳下毫无防备的内心世界。
治疗的时间并没有很久。
进展的速度也喜人。
少年的康复是显然易见的。
医生越来越为自己的成就而欣喜,然后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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