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子客来留不住,才人到处有逢迎。
苏友白一夜无眠,到次早忙忙起来,梳洗毕,就催促要行,只不见主人出来。又捱了一会,方见张老走来说:“苏相公为何起得恁早?”苏友白道:“学生客邸,度日如年,恨不得飞到京中。万望老丈与令亲说一声,速速周济,盛德不浅。”张老道:“盘缠小事,自然奉上。只是舍亲还有一事奉恳。”苏友白道:“更有何事?”张老道:“舍亲见钱举人说苏相公才高学广,定然是大发之人,甚是爱慕,愿得时时亲近。今有一位公子一十三岁,欲要送一封关书拜在苏相公门下,求苏相公教训一年。束修听凭苏相公填多少,断不敢吝。”苏友白道:“学生从不晓得处馆,况是过客立刻要行,如何议及此事?”
正说着,只见一个家人送进一个请贴来,却是钱举人请吃酒的。苏友白忙辞道:“这个断不敢领!烦管家与我拜上,多谢了。原帖就烦管家带去。”那家人道:“酒已备了,定要屈苏相公少留半日。”说着,将帖子放下去了。张老道:“馆事苏相公既不情愿,舍亲也难相强。钱举人这酒是断断辞不得的。况这钱举人酒也是难吃的,若不是二十分敬重苏相公,他哪里肯请人?这是落得吃的。”苏友白道:“固是高情,只是我去心甚急。”张老道:“苏相公请宽心。我就去备办马匹行李。钱家酒也早,苏相公略领他两杯就行吧。”苏友白道:“万望老丈周旋。”张老说罢去了。
苏友白独坐亭中,甚是无聊,心中焦急道:“些须盘缠只管伺候,可恨之极!”因叫小喜道:“你看看前边路好走,我们去了吧,谁奈烦在此等候。”小喜道:“园门是关的,出去不得。就是出去,也没有盘缠。相公好歹耐今日一日,明日定然走路了。”苏友白没法奈何,只得住下。
又等一会,忽听得隔壁楼上隐隐有人说道:“后门外榴花甚茂。”苏友白听了,心下想道:“这园子只怕也有后门。”就转身沿着一带高墙来寻后门。又绕过一层花朵,却见山石背后果有一个后门,关得紧紧的。苏友白叫小喜开了,往外一看,原来这后门外是块僻地,四边榆柳成荫,到也甚是幽雅。虽有两棵榴花,却不十分茂盛。苏友白遂步出门外来看,只见紧隔壁也是一座花园,也有一个后门,与此相近。
正看时,只见隔壁花园门开,走出一个少年,只好十五六岁,头带一顶弱冠,身穿一领紫衣,生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就如娇女一般。真是:
柳烟桃露剪春衣,疑谪人间是也非;
花魄已销焉敢妒,月魂如动定相依。
弱教看去多应死,秀许餐时自不饥;
岂独儿郎输色笑,闺中红粉失芳菲。
苏友白蓦然看见,又惊又喜道:“天下如何有这等美貌少年!古称潘貌,想当如此。”正惊喜间,只见那少年笑欣欣向着苏友白拱一拱道:“谁家美少年?在此卖弄才华,题诗惊座,也不管隔壁有人。”苏友白忙陪笑脸,举手相答道:“小弟只道室鲜文君,瑶琴空弄;不意东邻有宋,白雪窥人。今珠玉忽逢,却叫小弟秽形何遁?”那少年道:“小弟闻才之慕才,不啻色之慕色。睹仁兄之貌,自是玉人。小弟愿附蒹葭,永言相倚,不识仁兄有同心否?”苏友白道:“千古fēng_liú,尚然神往;芝兰咫尺,谁不愿亲?只恐弟非同调,有辱下交。”那少年道:“既蒙不弃,于此石上少坐,以谈心曲。”
二人就在后门口一块白石上并肩而坐。那少年道:“敢问仁兄高姓贵处,贵庚几何,因何至此?”苏友白道:“小弟舍陵苏友白,贱字莲仙,今年二十。因要进京访一大老,不意途中被劫,只身旅次,进退不能。偶逢此间李老,要小弟做四诗,许赠盘缠。昨日诗便做了,今日尚未蒙以盘缠见赠,故在此守候。不期得遇仁兄,真是三生有幸。不识仁兄高姓?”那少年道:“小弟姓卢,家母因梦梨花而生小弟,故先父取名梦梨,今才一十六岁。昨因舍妹在楼上窥见吾兄才貌,又见挥毫敏捷,以为太白复生。对小弟说了,故小弟妄思一面。不意果从人愿,得会仁兄。仁兄若缺资斧,小弟自当料理,如何望之李老?李老俗物,只知趋贵,哪识怜才?”
正说未完,只见小喜来说道:“里边摆出饭来,请相公去吃,李爷也就出来也。”苏友白正要说话,不肯起身。卢梦梨听见,忙立起身来说道:“既主人请吾兄吃饭,小弟且别去。少刻无人时,再会于此。只是见李老千万不可说出小弟,小弟与此老不甚往来。”苏友白道:“既如此,小弟去一刻便来。幸勿爽约。”卢梦梨道:“知心既遇,尚有肝膈之谈,安肯相负?”说罢,就进园去了。
苏友白回到亭中,李中书恰好出来。相见过,李中书就说道:“小弟失陪,得罪。今日本当送仁兄早行,只因老钱再三托小弟留兄一叙,故斗胆又屈于此。些须薄礼俱已备下,明早定可登程矣。”苏友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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