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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末。
横街太学南门以南,坐落着许多官员的府邸,当朝几位大学士都在此居住。
御史中丞苏荃的宅子在街道中部,他父母早亡,家中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并一个庶弟,却并未分家。
苏府祖籍南直隶真定,是当地出名的书香门第。丙辰年间,苏荃金榜题名,跨马游街,考取了榜眼,随后进入翰林院熬资历。九年过后,他的庶弟取了二甲第九名,嫡亲弟弟资质略差,只得了个同进士。
苏荃为优柔寡断、行事轻率的亲弟弟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做事谨慎的庶弟则被安排进了吏部,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亲弟弟官做得无功无过,庶弟已经官列考功清吏司主事,品级虽然不高,却是负责大小散役官员升迁黜罢的实权职位,平日里有事,他多是与庶弟共商。
今夜也是如此。
夜已尽黑,书房里点了两盏大灯,炭火将熄未熄,只有一点点余温在。苏荃手里的茶已经冲了三四道,淡得同水一样,他提起茶壶打算给自己再添点热水,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苏承手上端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杯,头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半晌才说出一句,“大哥,这话可有旁人听到?”
苏荃点了点头:“太后并无避讳,随侍左右都在,怕是用不了多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陛下他……”苏承小心地问道,“从未有所耳闻?”
苏荃笑道:“去岁末,陛下因罚了一个侍婢,太后娘娘唤他过去训斥了半日。”
苏承目瞪口呆。
“去年太后才召集宰辅,说要还政于陛下……”苏荃叹了口气,“虽知此事水分甚大,却未想到她参政之心不死,反而还想另行立储。”
苏承打断他,“别说赵迁,赵迁他爹都没快没人认得了!”
“她问我如何看待前朝宣太后垂帘听政三十载……这也便罢了,她还问我,若是儿孙不孝,可否逐之……”苏荃冷笑一声,“只听说过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从未听说过太后与士大夫治天下,谁坐皇位,也不是她说了算。”
苏承表情木然,他脑子里转过七八个念头,却一个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焦虑地看着苏荃,“大哥,不知其他诸位大人如何做选!”
苏荃啜了两口白水一样的茶汤,喝茶的姿态淡定从容,“不过给陛下奉上了北地战图,护国公周严去年就罚了俸,李仪给她骂得跪了一个下午,据说只是因为要陛下抄了十遍《水患》而已,如今要选,你说如何做选。”
苏荃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想要攀附新帝,平步青云的大有人在,可富贵也要有命花。过去十年,只是让大臣们都看明白了赵显如何被田太后管得死死的而已,如果两两条件相等,再多的谄媚跟毛遂自荐,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跟势力的消长,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可是随着赵显的年龄增长,田太后的日益衰老,群臣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就朝着赵显倾去。田太后似乎也发现了台面下的暗潮汹涌,于是想用跟以前一样的方式来直接压下去。
赵显马上就要二十了。
如果一个二十,一个三十,大家可能还会认真地比比分量,可是一个是二十岁的正统储君,一个是五十岁的垂帘雉鸡,再死忠的太后党也得掂量掂量小皇帝亲政之后会如何行事。
选后的事情被太后否了两次,赵显自己否了三次,以前是年年都有折子提,现在几乎是月月都有折子提,如此状况,万难继续敷衍下去。
一旦赵显成亲,亲政,就再也找不到拖延的理由。
苏荃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底蕴不够……
曾祖父在禁止子嗣入朝为官的时候,万难想到赵家那名远在河间起事的武夫之家能坐拥江山上百年吧。
现在再去考究祖先曾经的想法已经不太现实,也许当时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对前朝皇帝的忠烈,待价而沽,期待将自身卖出一个更好的价格;也许觉得那名只会耍武弄横的武夫很快便要被推倒下台,最好要避得远远的。
但是那几十年间的断层,使得苏家从前朝一流的显赫氏族,沦落为如今四代没有入阁的境地。
自己倾全家之力,几十年时间也不过爬到了如今从三品的位子,想要宰辅之位,更是一句梦话。哪像前朝,自家与另外几族轮着坐台,朝堂不过几家商量事情的地方而已。
踏踏实实做这个官,再过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得一柄华盖清凉伞,可如果这次选对了,无论是帮着田太后另拥新王,还是辅佐新帝亲政,苏家都能稳坐钓鱼台,从其他几家手里撕下一块肉来。
一样的前朝的旧臣,从前孙朝安不过是曾祖手下的走狗,只因早早投效了那赵家子,竟然当了正二品的同平章事;护国公的祖上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现在重孙都能袭从一品爵位。朝代更迭,皇帝更换,多少鸡鸣狗盗之辈位极人臣,又有多少出将入相的显赫家族灰飞烟灭。
出来做官,从来不怕火中取栗,只怕手伸错了盆。
手头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苏荃看了看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庶弟,仔细盘算了下能动用的资源,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自己身为御史中丞,虽说已经是御史台的副职,可手下的那些官吏,你让他纠察官邪,肃正纲纪,跳出去咬人,个个都是一把好手。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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