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黎淑贞说,隔壁的戚老太婆,白内障越来越严重,好像还有别的病,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天晚上喊疼,又哭又闹,也没个子女照顾,可怜得很。大家就都凑了点钱,把她送去医院治眼睛,社区里面有几个女人轮流去照顾,也算是尽心。
我有一点难过,为那个祥林嫂样的女人。
也为自己。
因为觉得,黎淑贞能够突然这么温言软语和我聊天,给出这般母亲的姿态,是因为看到戚老太婆晚年悲凉,想到自己会不会也晚年无着,才刹那柔软。
很功利的念头。
挥之不去。
我看着窗户外面昏黄的天空笑,深呼吸,闭眼睛,想一想住在隔壁单元里那个无依无靠,逮谁和谁说些疯话的戚老太婆的样子。
戚老太婆……的样子……
样子?
脸型,眼睛,鼻子,嘴巴,身量。
好模糊!
一个在十几天前还几乎天天碰见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突然之间整个面貌模糊不堪,无从想起!
模糊是因为有另外一个人的样子,重叠了她的样子。
我拼了命在脑子里构画戚老太婆的脸时,有另外一张眉宇轮廓有些相似,应该说是非常相似的脸,覆盖了戚老太婆留在我脑子里的印象。
是乔兰香的脸。
鬼婆乔兰香!
我扔掉电话往楼下冲。
我得去见见乔兰香!
下楼梯的时候隐约听见石玲拿起电话替我继续和黎淑贞对话。
她说阿姨,没事,没事,你放心,你放心。
常坤和老苗陪我一起去乔兰香家。
走进院门的时候,看见张红坐在院子里发愣,眼睛红肿,明显哭过的样子。
她看见我们突然出现,很惊诧,问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她说“又”。
可见对这个村庄有多绝望。
我要求见乔兰香。
她犹豫几秒钟,浅漫悲伤地笑一下,说:“见不见不都是那个样,反正又不说话。”
然后她挺着肚子,慢腾腾领我们进门,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面,敲了三下,喊:“太婆,警察来了。”
等好大一会,门才开出一道缝。
再等一会,张红才轻轻推门进去,我们跟在后面进入。
屋子和从前见到的一样,昏暗,逼仄,弥散一股陈年不见阳光的腐朽味道,酸苦闷人,真无法想象好好的人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乔兰香坐在床边的藤椅里,木然着脸孔,神情冷漠。
我站在门边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想象戚老太婆的样子,瞬间和现在正坐在眼前的乔兰香的面孔重叠。
不是一模一样,但是非常相像。
非常相像。
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肯定有什么原因在,她们两个人才能这么像!
比如,她们是姐妹?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很慢,但是坚定。
走到离乔兰香三步远的地方,直视那双矍铄明亮的眼睛。
然后问她:“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
她不说话。
无论我问几遍,无论我把声音抬到多高,她都只是那般淡然冷漠地仰脸看着我,一个字都不说。
整整僵持十多分钟。
乔兰香只字不吐。
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我在冷寂里笑。
我想看清楚这个妇人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人每次见到都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像冷水潭里的水,冻彻世事。
可再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九十几岁的老太婆。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眼睛所看不到,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能感觉得到,可又说不明白的!
这个老太婆,有一次神奇的死而复生的经历,有一场神奇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我拿她身上的这些神奇,没有一丁点办法。
我想就这么硬生生僵下去,僵到她露出马脚为止。
没有谁能不露出马脚,只要他有!
可常坤说走。
走。他说。
不是商量。是命令。
走出房间,带上门,乔兰香的脸被门慢慢慢慢遮挡,终于看不见。
那么矍铄的一双眼睛!
张红说要下山。
“我呆不住了。”她说,“我知道你们能让我下山,只要让你们监视。没关系,我没做亏心事,不怕你们监视。我得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你们是不是能给安排住的地方?”
“是的。”
“不是监狱吧?”
“当然不是。是临时宿舍。你先住着,等案子结了,你想回来就回来,或者想去别的地方,都行。”
“谁还回这鬼地方。不回来了。”她苍凉地笑一下,回头看看乔兰香房间的门,压低声音说,“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了。说起来好像我不地道,不孝顺,可我真的怕她。你们不知道她有多吓人,深更半夜像个鬼一样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真能吓死人的。”
“深更半夜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嗯。走来走去。吓死人。”
“她平时还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吃的喝的都让我给她送到房间里去,马桶我给她倒,衣服我给她洗。要不是怕被人家说我不孝,打死我都不干这些事。不是我懒,实在是她这人太可怕了。你们也看见了,就那么不阴不阳的。而且她还是个死过的人,她死掉又突然活过来的那段时间,我觉都不敢睡。多吓人啊!”
“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倒也没有。她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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