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力握着男人的手,十指交扣在一起,是一种给予安全感的姿势。而他掌心里的那只手冰凉,甚至在发抖。
“跟我走。”徐中说完,转头看了徐母一眼,徐母叹气,了然地点点头,徐中便拉着卢渊往街边巷子里走,很快离开人群,远离了嘈杂的议论声,谈笑声。
卢渊心不在焉,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所以当有人帮他做决定,牵着他走时,他也很自然地跟着对方。
在一种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他和徐中穿过两条街,来到安静而狭小的巷弄深处。
大概这里太过偏僻,完全被负责布置的人们忽略了。檐下没有挂白灯笼,屋瓦也是青幽幽的,像一列列青黑色鱼背,反射着冰冷苍白的月光。
卢渊扯了下衣领。他身上穿的粗布外袍做工低劣,很不合身,是徐母刚刚同相熟的兵士借来,暂时给他和徐中御寒用的。
但这样一件衣服,似乎已挡不住深秋的夜风。
徐中搓了搓手,目光却始终没从卢渊身上转开。他看见卢渊静立片刻,就坐向墙根下那片能被月光照亮一角的台阶,闭着眼,深深吐出口气,好像终于能够呼吸一样。
徐中心里一疼,唤道:“媳……卢渊。”
习惯性的称呼刚一出口,就被他改了个音。卢渊不喜欢听人那么叫他,为此已不知说过徐中多少次,软硬兼施,徐中却对这声“媳妇儿”情有独钟,一直不乐意改口。
但今晚不一样……
徐中揉了揉冻红的鼻尖,难得老实地站在卢渊旁边,恨不得事事都顺着他,只要他能高兴一点。
但过了许久,周围仍是凝固般的安静。徐中忍不住弯腰看了看他,卢渊的表情却隐在大片树影下,看不分明。
徐中犹豫了一下,双手一拽裤腿,在他面前蹲下来,低声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要不然还是……我陪你说会儿话?”说这话的时候,他伸手摸在了卢渊后颈上,安慰地揉了揉。
卢渊肩膀一僵,却反常地没有反抗。
徐中深吸口气,道:“我娘常跟我说,生老病死都是有定数的。人从‘别的地方’到人间来,就跟咱们离家游玩一样,时候到了总要回家,还回到‘那个地方’去。”
他低下脖子,想凑过去瞧瞧卢渊的情形,卢渊却一言不发,在他靠近的时候撇开了头。
徐中没有了办法,索性也挨在他身边坐下,搭着他肩膀使劲搂了搂,故意换上轻松的口吻道:“难过什么啊,回‘那个地方’是去享福的,说不准还能碰见我爹。他都在那边享了十来年福了,我跟我娘倒是饥一顿饱一顿地受苦。”
徐中话头挑起,便专捡些自家的有趣事儿说给他听,讲自己小时候如何如何调皮,三天两头地上房拆瓦,又讲他娘如何如何泼辣,曾追着上门闹事的小寡妇骂了四条街。
直说到口渴,卢渊也不睬他,徐中便觉得说不下去,拿牙尖刮了刮嘴唇,撑着脑袋干坐着,四周又陷入磨人的寂静。
发生这样的事,徐中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上次误闯禁宫,他眼看老皇帝病得厉害,但总以为还能撑上一年半载。命小太监送自己出宫的时候,老皇帝投来的眼神充满了热切,仿佛把赌注都押在他这个陌生人的身上。那目光,徐中到现在都还记得,却没想到竟是最后一眼。
被囚在那种地方,好好的人也捱不住,兴许这下子才是脱离苦海,往生极乐。但愿他下辈子别再托生帝王家,过些平常日子,省得总被温白陆这样的恶人惦记。
徐中这么一想,堵在心里的那团阴霾便散了些。
他现在更担心卢渊把自己憋闷出病来,这人事事都爱强忍,高兴忍,难过也忍。表面看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是怎样的难受法,却只有他自己晓得。
徐中见他低头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头顶上月大如盘,耳边只有零星秋虫鸣叫与细细的风声,徐中一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随手捡起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响,不知不觉竟拐到了幼时常哼的曲调。
——月亮弯弯照明堂,栚子开花打梗长,荷叶开花水中央。
记忆里孩童的歌声起起伏伏,男孩子像阵风一样,唱着歌从城郊的山坡飞跑而下。骑在他肩头的弟弟欢笑不停,白胖小手里攥着草编的蚱蜢……
徐中丢下树叶,出了会儿神。人呐,怎么总有这么多分分合合。
天色更沉,秋风又寒一重,他仰头看月亮,做好了这样静坐一夜的准备。半晌,卢渊却突然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挥之不去的苦涩。
“我真应该恨他。”卢渊向后靠了靠,也抬头看着天,月光映亮他发白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中看到他眼睛湿润,眼角泛着微红,闻言又想起老皇帝曾说的话: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了……他恨我呀……
徐中拉紧了衣服,偏头望着他道:“你家里有钱有势,不像穷老百姓似的抢房子分家产,爷俩还能闹什么矛盾啊,他对你不好?”
卢渊听出他话里的羡慕之意,看了他一眼,问:“你很想像我这样?”
徐中挑挑眉毛,一缩脖子:“想也没用。”
“皇帝的儿子不是那么好当的。”卢渊道,“他既是父,也是君,随口一句话便是圣旨,能令人平步青云,亦可教人生不如死。”
徐中正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卢渊忽然道:“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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