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布鞋穿插着,一只插在另外一只的鞋壳里,砖砖娘把那分开,拍了拍往地上一放,说道:“来,试试,看合脚不。”
粉周妈知道,那是母亲夜晚趁着月光和煤油灯一针脚一针脚缝制成的布鞋,鞋底是一层布一层布折叠沾合的千层底。平时母亲做好后,都放在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那里放着家里几个人所有的新鞋,有单的也有棉的,平时穿不上,只有等到过年的那几天或者碰上什么重要的事,才会有机会上脚。
今天不但吃了鸡蛋,还要穿上新鞋子,在娘家还叫着砖砖的粉周妈有些受宠若惊,端坐在炕沿边正在吃鸡蛋的她愣住了,看着母亲蹲下拿起一双鞋子就要往自己的脚上套,出于本能,不自觉地收了收脚。
“娘,不穿了,我有鞋子呢!”
“你看你那双鞋,带子都烂了,还咋穿?”砖砖的娘不由分说,抓住砖砖的脚就往鞋子里套。
鞋子很合脚,那是砖砖娘给砖砖做好留着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穿的。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却拿了出来。
“来,站地上,看看。”砖砖娘拽住砖砖的手,一把就把她从炕上拉了下来。
新的布鞋很合脚,穿上很舒服,踩在地上的砖砖似乎都不会走路了,站在地上手足无措。她看见,自己刚才回来穿的那双鞋,鞋帮子上沾满了污泥,有一个鞋带子已经断了,低眉顺眼地耷拉在地上。另外一只也被大拇哥顶出个个洞洞,此时正张着黑乎乎的洞口幽怨地望着砖砖。
砖砖知道母亲做一双鞋子的辛苦,也清楚家里的实际情况,此时不年不节穿上一双新布鞋,那简直是天大的奢侈。
“娘,我那双鞋洗洗还能穿的。”砖砖想把新鞋子脱下来,被母亲拦住了。
“没事,穿上吧。做好就是叫穿的。”砖砖娘止住了砖砖,转身拎起那双旧鞋跑到井台那刷了刷,晾在厦房的门口。
看着母亲在外忙碌,穿着新鞋的砖砖在内心弥漫起更多的内疚和惭愧——我要是不是亲生的,母亲为何还给自己吃鸡蛋,给穿新鞋子?
她对这几天自己曾经冒出的一些想法感觉到自责,更为一晚上不归让爹娘担心感觉到十分地不安。但是当她一想到同学们骂她“野孩子”的时候,她又对爹娘把自己送给人这件事耿耿于怀。
“爹娘对自己不错啊,为何要把自己送出去到别人家当闺女呢?家里再揭不开锅,就差我吃的一口吗?”砖砖望着屋外母亲的忙来忙去,心里的疙瘩还是解不开,猛然一抽泣,落下两排泪来。
这两排泪,也带哭了现实中躺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砖砖。那泪在砖砖(粉周妈)的脸上恣意地流淌着,被阳光一照,明晃晃地泛着冷光。
粉周妈也不擦,就顺着那泪痕,继续重重地沉浸到对过往回忆的梦境里去了。
那里,有流淌着的滩水河,有黛青色的滩南山,还有自己已经过世的爹娘,更有自己充满怨恨和矛盾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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