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并上慕容以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在对方眼里搜寻出疼痛来。整颗心犹如被人摘下来在热锅上灼烧,汩|汩流出一汪碧血来。两汪碧血里写着痛惜,更映着千刀万剐一般的凄楚。
一朝家败,原先呼奴唤婢的千金闺秀沦为官奴,经历多方人马,辗转被卖。便是连名姓都颠来倒去,原先尊贵的姓氏,竟成了最屈辱的字眼,最终只能藏在心里,不足为外人道。
林玦又想起贾敏并上霍处家的说过的话,她到了林家,贾敏问过她家原在什么地方,唤作什么,她说自己一概忘了,无名无姓,叫贾敏拣可心的叫就是了。
当日只觉她是因着年岁太小记不清了,如今知道了这背后的缘故,却叫人心如刀绞。
二人皆心神大怮,却都只能忍住。
慕容以致灌了半盏冷茶下去,才僵声问:“如今话已至此,我也不必瞒你了。因我才娶了夫人,因她说当日|他们家里曾遭逢大变,她嫡亲的妹妹走丢了,找了好些年都不曾找回来。她爹妈日日以泪洗面,几乎肝肠寸断。前些时候在林家吃席,倒见着他们府里有个丫头,和我夫人的妹妹长得很像,她有心要问,又怕唐突了人家,空欢喜一场。因知道那个丫头是你这里买来的,我又赶巧要来苏州采买东西,便叫你过来问一问。那方游鱼玉佩,正是我妻妹贴身的物件,自小带到大的。”
那石婆再没料到这里头有这样的曲折,再一想,那莲溪何等出众的人物,果然要这样的富贵人家,才能配得上她的出身。只是名门闺秀,千金之质,沦落至此,如何不叫人叹息?
她听了便叹道:“我再料不到有这样一回事,原先看着莲溪的行止谈吐,便与众人不同。并不矫揉,文气中透着庄重。”一面又是叹自个儿,幸而那日想着莲溪姿色过人,奇货可居,便不曾打骂过她。谁能想到莲溪能有这一日呢?
慕容以致目色沉沉,郁郁道:“还请你将我妻妹怎么来你这处的原原本本告诉我,我知道了,才好找那拐子算账!”
这一句话虽是语气平平,其中透出的狠辣,却又如何不叫石婆胆战心惊。
石婆磕磕绊绊道:“是……这样的人,天打雷劈……也不算过!”于是将莲溪到她那里的事都缓缓道来。
原来那一日正是下雨天,石婆有个女儿叫寒芸的,生得亦是不俗。她因在书里看了,这无根水煮茶吃,比寻常的水好些,便举了一只青瓷的罐子出来,放在廊下接水。
才放下,就听见有人叫门,是住在他们隔壁的,叫声很急切。寒芸开门一看,只见是隔壁屠户家的娘子领着一个容色灵秀,约莫六七岁的小丫头过来。屠户娘子只自个儿撑着伞,那小丫头却淋在雨里。她只穿了一身暗蓝碎花的短打,被雨浇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那已是初秋了,寒芸见了便觉得冷,不由打了个哆嗦。
屠户娘子开口便问:“芸丫头,你|妈在里头?快让我进去,我才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不,冒着雨就给你|妈送银子来了!”
寒芸领着屠户娘子进去,一路上回头好几次,对着那走在雨里的丫头看了又看。
她想必原本梳着极精致的小髻,只是现下都散乱了,零零碎碎贴在脸上,却仍然显出一种超然的灵秀文雅来。那双眼睛却无神采,只跟着他们走,一句话都没有的。
寒芸心想,莫非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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