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亲自上了一遭战场,那些记录在名册上的一个个墨色的名字,对于唐子畏来说,是那一个个在西北冻土上倒下的鲜活身影,让他没法无动于衷。
“草民姓林,乃是翰林院侍讲林正桓之妻,犬子名唤林书。不知将军……可有印象?”
林氏向唐子畏走近两步,双眼紧紧盯着唐子畏的神情,眸中不知是哀痛还是执着的情感令人心惊。
林书这个名字,自然不会没有印象。
只是许久没有听到,乍一听来,唐子畏竟觉得那些刻骨的痛变得有些遥远,以至于他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回应林夫人的话语。
林氏道:“犬子生性胆小,他爹又是个书呆子,平日里常遭人欺侮却不敢向我们明说。我恨其不争,这次出兵平叛便托了人将他带去,却不料……”
“很抱歉。”唐子畏垂眸。
“刀剑无眼,此事我并不愿责备或怨恨何人。既事已至此,我只想来求一个答案。”
林氏深吸一口气,眼眶中积蓄已久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她却似察觉不到。只死死地盯着唐子畏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用力清晰地问道:“我的儿子,究竟是因何而死?”
唐子畏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哑然道:“是因为我。”
在这一刹那,唐子畏手背上仿佛又浮现了那几滴泪水在寒风中变得冰冷刺骨的温度。
他想起了林书坐在马背上忍耐不住哭泣的样子。
是那个胆小又懦弱,让人看他不起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他护在身下,披上了他的外袍奋力挥刀冲向了那群鞑子。
“他为了替我引开追兵,被鞑子砍了十七刀,才倒下的。”
唐子畏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出实情,只是看着林氏的双眼,他便无法对面前的这个人说谎。
哪怕要被人记恨,这也是他应当承担的代价。一个人的生命,从来不曾轻过。
唐子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夫人若要记恨于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若是您愿意的话,我会遣人给你送去足可供你与林侍讲后半生安然无忧的钱财,算是替林书赡养你二位,还请夫人收下。这几日我忙于杂事,没能来得及交代这事儿,还劳您亲自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了。”
林氏这时才突然地提袖掩住了半张脸,双眼汹涌的涌出泪来。
“……你说,他救了你?”
她细瘦的手指捂着嘴,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她却全然未觉,只管用那似哭似笑的腔调喃喃道:“我儿子、我儿子终于长大了,呜呜…他那么胆小的孩子,竟然能扛了十七刀。将军,他是为了你,是你让他成长为一个勇士了啊……呜呜呜……”
看着林氏这般模样,唐子畏默然上前,轻轻地将人拥到怀里,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女人瘦瘦小小的,还不到唐子畏的下巴高。
唐子畏揽着她,心中一酸,想要回想,却发觉脑海里老爷子的模样都已经模糊了。
不管是他的从前,还是如今在大明王朝的这一世,他都还未曾体会到母,便已然成长到仿佛无需任何人关怀便能挺直腰板活下去的样子了。
他偶尔,也是贪恋着一丝温暖的啊。
……
再回到马车上时,唐子畏侧倚在一边,朱宸濠只能见到他满头的乌发和一点点的侧颜。
狭小空间里的气氛让朱宸濠觉得难受。
他不知道当自己不在唐子畏身边之时,那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唐子畏的过往都令他渐渐觉得难以忍受。
他想起在南昌,唐子畏离去之前的那一夜。
那时的承诺,到底算什么呢?
朱宸濠越想越是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一横,突然伸手按住唐子畏的肩膀,将人拨转过来。
“嗯?”唐子畏等了许久,不闻声响,疑惑的抬眼看他。
“不,没……你没事吧?”朱宸濠看着转过头来的人发红的眼眶,原本是一时冲动,现下更是脑袋发懵。
“我没事。”唐子畏摇摇头,拨开他的手。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问道:“你刚刚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想到刚刚所想的,朱宸濠一下子怂了,又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周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失落起来。
唐子畏若有所思的将他打量一番,看得朱宸濠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但最终,唐子畏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便又转过头去,一脸平平无奇地看着窗外向后飞逝的街景。
朱宸濠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落得有点低,好像不小心到了肚子里。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不断滚动的车轱辘停了下来。
唐子畏拍拍身旁的朱宸濠,率先跳下了车。
朱宸濠下车一看,这才到宫门口。透过拱形的墙洞,可以看到里面开阔的汉白玉地面和不远处向上的长阶梯。
“走吧。”唐子畏招呼一声,向里走去。
朱宸濠有些不解,“不是有穿宫令,为何不乘车驾进去?”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还未仔细看过这宫里的模样。”唐子畏眯着眼看那阶梯中间雕刻着成对的四爪飞龙,信步走过去。
朱宸濠见他起了兴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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