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大唐玄宗天宝十三年,杨玉环深得皇帝恩宠,其兄杨国忠升任宰相后,大肆排挤忠良,党同伐异,朝政日渐昏暗。国忠与同是与天宝新贵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久有不和,二人在皇帝面前钩心斗角,势同水火。其时玄宗皇帝只道如今四海清平,天下贤士尽收于朝,又乐得见朝中重臣互相牵制,故而沉湎于温柔乡中尽享云雨之欢。左右诸人中虽不乏明识之士,却被杨氏一党堵塞圣听。时至今日,庙堂政事早不复当年清明,朝野上下贪奢淫逸之风渐盛,醉生梦死之徒日多。
都城长安东南三百五十里处,有个小县城叫作浔阳。如今正是盛夏收获时节,浔阳府外稻田遍野,沉甸甸的稻穗随风摇摆,许多熟透了的稻穗已经掉落在田地里腐烂。在烈日的炙烤下,老弱妇孺正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其中却看不到一个青壮男子。漫无边际的金黄稻田之间,一条笔直的驿道穿插而过,直通往都城长安方向而去。此时但见两人正骑马沿着驿道缓缓走来。当先那人一副青衫文士装扮,虽是年过半百,但仍显得器宇轩昂,只是眉宇间布满忧色,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身材健壮、肤色黝黑的男子,如同一座铁塔般杵在马背上,好在此人坐骑亦是西域上品良驹,否则便要令人担忧能否承受得起他健硕的身躯。两人一前一后,信步而行,衣着虽是简朴,但均显得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百姓。
“先生,如今正是农忙之际,田地间却只有妇孺老人而未见一个男丁,不知此地出了甚么事情?”后面那壮实男子问道。青衫文士道:“适才我们一路走来,这驿道半截陈旧半截新修,莫非此地精壮男丁都被征去修路了?”壮实男子望着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妇孺说道:“现下正是农家抢收时节,民以食为天,却不知何事如此紧急,竟可弃这头等大事而不顾?圣上在华清池中,只怕未曾想到这些农夫农妇的艰辛。”沈先生闻言勒住马缰,回头笑道:“你我二人辞官归野,前去汉阳追随将军,待到了当地之后云童这些话却再也不可胡乱说了。”壮实男子见他脸色郑重,当即回道:“云童省得,先生放心。”原来这二人乃是昔日四镇节度使王忠嗣部下,青衫文士叫作沈墨辰,壮实男子唤作樊云童。天宝七年,王忠嗣遭宰相杨国忠诬陷,经大将哥舒翰死命求情,方才免死被贬为汉阳太守,一年后便抑郁而终,沈墨辰、樊云童念王将军昔日之恩,追思不已,终于卸去军中要职前往汉阳。
两人正默默前行,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娘!”沈墨辰忙转头看去,只见一老妇仰面躺在田地间,身旁几个农妇惊惶不已,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却又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默辰一见,赶忙纵身下马,疾步奔将过去,伸出手背在那老妇额上一探,又替她搭脉半晌,朝樊云童说道:“此人暑热,快些取药来。”田里众妇人忽见他二人出现,皆是一怔。樊云童久在军中,似这等暑热之病见得多了,便取出些药丸喂那老妪服下。沈墨辰左右看了看,其时烈日如炙,四处全无阴凉处所,忙道:“你将她背上马送回家去罢。”众妇人立时明白二人的援助之意,方才放下心来。樊云童人高马大,毫不费力地将那老妪搬上马背,其中一个青年妇人带着满身泥土匆匆忙忙地在前面引路。到得农舍,樊云童将老妇小心抬至阴凉处所,墨辰颇懂些医道,两手在那老妪身上拍打拿捏。不过半晌,只听那她“哎哟”轻叫一声悠悠转醒,青年妇人见状大喜,忙不迭地替二人端茶送水。沈墨辰长吁了口气,搬了条板凳在一旁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屋外,樊云童垂手立在其后,看得出他对沈墨辰极是尊敬。老妇见二人面相不凡,便拖着虚弱的身子欲爬起来道谢,默辰赶忙温言劝道:“老人家先勿妄动,待好些再起来不迟。”
樊云童见那妇人醒来,忍不住开言问道:“烈日当头,这等粗累农活怎须你亲自动手?沈先生和我一路走来,田间地里竟不见一个精壮男子,这又是为何?”他说话瓮声瓮气,虽使劲压低了声音,但仍显得甚是凶狠。那老妇人和青年农妇看看他,又看看默辰,生恐出言有失,一时不敢作声。默辰知二人心中顾虑,微微笑道:“在下沈墨辰,自京城远游前往汉阳,这是在下好友樊云童。”那青年农妇见默辰文质彬彬、温润如玉,方才放心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听说朝廷有重要军需在此处经过,田令兹便下令各家各户男子都需出工筑路,倘有不愿去的,则需缴纳三十两纹银方可免劳役。我等农家小户,到哪里去弄到这三十两银子?能出得起银子的人家,却也不需面朝黄土背朝天了。”默辰道:“田令兹是谁?”青年农妇愤愤道:“便是浔阳县令了。”默辰又道:“倘不抢收粮食,今岁本地赋征却又如何解决?乡保里长未曾与田大人交涉过么?”那青年农妇怒道:“那狗官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路是要修的,税赋自然一分也不可少交。还说耽误了朝廷大事,谁也担当不起,抗税不交,同样要问罪。县衙里的人个个如狼似虎,我们平头老百姓,谁又招惹得起!”老妇人见她如此说话,甚是担心,白了她一眼道:“你不要乱说话!”默辰闻言,知道这青年妇人说的定是实话,无奈的自言自语道:“不知是甚么军需?”樊云童冷冷说道:“狗屁均需!只怕又是征敛之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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