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明眉头深蹙,一时不语。
吴夺就此灭了烟,“梁总,这里说话不便,我也得懂点儿规矩。不好意思了,我先进去了。”
“好,多谢。”梁启明没有再多问,点点头。吴夺走后,他独自又抽了一会儿烟。
吴夺回到房间,走到了胡允德身边。
“你完事儿了?”胡允德的手里,拿着一幅镜心。
“对,时间紧,我自作主张收了一幅。”
“你办事,我放心。已经收了那就回头再说。”胡允德轻轻抖动了手里的镜心,“最后看完这个,咱们就提前收工,下午不用看了。”
镜心,也叫托片,是最简单的装裱形式,就是在画后托裱一层宣纸即可。
不过,这幅镜心,稍微复杂一点儿,因为是双挖扇面。
所谓双挖,简单来说,就是一幅装裱,两块独立作品。不过,一般采用双挖装裱的,两块作品虽然彼此独立,但是往往“内连”,要么是一个作者,要么是年份题材相近。
这幅镜心之上,裱有两幅扇面。
一幅扇面上,是松芝图。一幅扇面上,是鹭荷图。
松芝图扇面上,老松高耸,粗干虬枝;树下坡石之中,灵芝聚集。风格简练,大片留白,老松和灵芝的对比之间,好似别有韵味。
鹭荷图扇面上,亦是大片留白,一株残荷,一只鹭鸟,鹭鸟缩立?白眼看天。残荷鹭鸟?仿若都已风烛残年,却又有别样的生命力。
两幅扇面?落款都一样:
八大山人。
印章也都一样:
屐形印。
八大山人的这个屐形印?非常经典,广为书画藏家所知。八大山人从1683年开始、直到1705年去世?期间常用。
但是,印文内容不太好说?于是很多人就根据像个木屐叫屐形印。
形状像个木屐?也像个牙齿,所以也有人叫齿形印。也不是没有过解读,就是没有形成定论,张大千曾经解读为“一山人”?吴同曾经解读为“一仙”?王己千则认为,就是“八大山人”。
不管是什么,反正是八大山人的印章。
吴夺盯着这双挖扇面的镜心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儿酸,不由活动了一下。
从风格和笔墨上来看?确实是八大山人的路子。
特别是有两处还挺有神韵。
一处是落款中的“八”,八大山人后期落款和前期不太一样?八字成明显两点。虽然“八大山人”这个落款是他六十岁时才开始用,但他活了八十岁?还是能分出前期后期。
一处是鹭鸟斜着看天的白眼。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白眼”是很常见的?不管是鸟还是鱼。
白眼看天?充满倔强桀骜?又好似体现出一种无处安放的孤独灵魂。
八大山人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是极具个性的一代宗师。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是朱元璋十世孙,确切地说,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实际上,朱元璋的子孙后代,都是用金木水火土命名的,所以朱耷的谱名,也不叫朱耷,叫朱统??(quan)。
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而且,大明亡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明亡之后,他先是削发为僧,颠沛流离,后来居然又去当了道士。到最后,干脆与世隔绝了。
和尚和道士的信仰,那可差得大了去了。
有人说他的精神就是有点儿失常,这好像是顶级艺术家的常用配置。
也有人说他的种种失常甚至疯癫之举,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是明朝皇室后裔生活在满清的统治下。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艺术成就,终究是在华夏书画史上留下了不可或缺的浓重一笔。
他的作品实在是太贵了。
十年前有的作品就拍出过上亿的高价,几千万的作品,也是比较常见的。
这一幅镜心双挖扇面,如果都是真品,就算再往少了估价,怎么也得是千万以上的东西。
所以这一幅,有的人扫到八大山人之后,看都不带细看的。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品,那还会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交易?
也有人会看上一看,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胡允德也是最初看过之后,放下了,但是最后无人再看之时,又拿了起来。
以吴夺在书画上的眼力,眼下也是判定不了。不过,这两幅扇面的纸墨倒是感觉很老。
这种东西,吴夺还是要靠听的。不过在听之前,他问了胡允德一句,“德叔,您怎么看?”
“怎么说呢,感觉有八大山人的味道,但是······”胡允德顿了顿,“这里头,有很关键的一点。”
“您说。”
“这两幅扇面,我总感觉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噢?要是照您的意思,那至少有一幅扇面不真了?”
“但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啊。”胡允德苦笑着将扇面递给吴夺,“反正不看别的了,你拿着好好参详参详。”
吴夺顺势接过,听了起来。
这一次,听的时间比较长。
听完之后,吴夺不由又看了看价签。
价签的标价是299万。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不要说两幅扇面,一幅那也是个漏儿。
但是现在,这两幅,都不是真迹······
而且胡允德的感觉是对的,这两幅仿作,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即便这种情况,也不能说这两幅扇面价值不大。
因为这两个仿作之人,和八大山人朱耷,都有密切的关系!
松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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