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龙吟坐在黑暗里,背靠着卷闸门,蹭着金属的凉意,默默凝视着什么。
似乎是一种本能,自打幼年起,他就发现自己越是在没有光源的地方,越是能将周遭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他喜欢这黑暗。
各种暗适应之后,他看清了正厅里凌乱的椅子、蛇行的电线、高矮不一的烘罩、散落的风筒、或明或暗的镜子、腐旧斑驳的墙壁……逐一浮现出各自狰狞的真本。骑楼外那棵凤凰树沙沙作响,远处蛙叫蝉鸣,雷声隐隐。
里屋断断续续传来轻脆的“啪”、“啪”声,那是他失眠的母亲,在百无聊赖挥舞着电蚊拍,似乎想驱走这漫漫长夜。突兀的声响带给他些许兴奋,想来那蚊子的火葬倒也奇异,火光电石,只需半秒,一个生命便归于沉寂,象枚跳跃的音符戛然而止。对他而言,这是极好的音乐。
此时,他既不想睡觉,也不想写词,既不想down软件,也不想扒伴奏,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娟子擎着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卷发,趿着人字拖,一扭一扭从房内走出,厅里立刻弥漫起俗气的玫瑰香来。穆龙吟怕惊到她,适时点起一根烟,“啪”一声,鬼火似的窜起。娟子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停住了脚。
“是龙哥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跳街舞去了?成天让干妈等你。”娟子一边幽怨地说道,一边娇娇俏俏走过来,靠着穆龙吟坐下,挽起他的胳膊,将头歪在他肩膀上。
穆龙吟盯着缭绕的烟雾,沉默片刻,喉咙挤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天亮我要去见一个人。”
娟子敏感地挪开头,仰脸望他,“又是网上的婊砸?”
穆龙吟意味深长地干笑起来,“呵呵,没错,满世界都是bitch,除了你!”
娟子使出长长的指甲,使劲拧他胳膊,穆龙吟也不叫疼,摆弄着手里的zippo,点着,熄灭,点着,熄灭,反复这般。末了他停住手,脸上换了庄重的表情,尽管黑夜里无人察觉。
穆龙吟一字一顿地说:“你信吗?我-会-变!”
娟子甩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整了整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她的眼里噙满泪水,扭头甩了一句:“变你妈马批,当自己是孙猴子呢,七十二变呢!”说罢一甩一甩趟进里屋去了。
穆龙吟掏出钱夹,点燃火机,钱夹里一张少女的相片浮现在眼前。这是个漂亮的混血女孩儿,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未染凡尘的世家女子,她的笑容如此清纯可爱,远非市面上那些庸脂俗粉所能企及。相片上粘着一个猫女大头贴,小猫爪旁飘着一串卡通字:“我是猫,喵呜……”穆龙吟仔细端详着照片,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火机烫了手,“啪”的一声,一切重归黑暗。
窗外的雨越下越有兴致,忽徐忽疾,缠绵悱恻,意犹未尽,一直下到了天光。
清晨,穆龙吟抬起发廊的卷闸门,探出半截身子向外搂了一眼,但见满地晶晶发亮的雨水,倒扣的紫荆花星星般散落着,微风吹来,雨沫子扫在脸上,空气清新,鸟鸣啾啾,这一切令他心情大好。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哈戳戳的找魂去哟,先别急着走我跟你说个事,小娟昨天让人把豆腐给吃了……”
不大一会儿,穆龙吟“嚯”的一声拉开卷闸门疾步走出,闪进七拐八拐的巷子。
这个城中村与香港只有一箭之隔,风气开化,鱼龙混杂,红男绿女神汉仙姑一应俱全,穆龙吟混迹其中颇显另类,用港人的话讲——“呢个人好闪”。他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胸膛,一身黑色街舞装,目字脸一层古铜釉色,一字型浓眉下眼窝深凹,一双单眼皮倒也洗练,只是阴郁的目光似乎从未晒过太阳。挺直的鼻梁下方,厚厚的绛紫色嘴唇平添了几分桀骜,和头顶疾风劲草般的“莫希干”发型倒也十分呼应。
他上身一袭新版“mishka眼球”铆钉短袖卫衣,下着肥硕的黑色哈伦裤,裤管两边各绣着一条遒劲的银龙,张着血盆大口,衔住主人插进裤袋的双手。腰间的金属裤链一闪一闪,叮铛作响。
穆龙吟挟着这股子彪悍之气,快步行至村口的“港仔茶餐厅”,弯腰挑帘便进。
小店里散坐着五六个学生妹,穿着蓝色校服,个个白净斯文。见穆龙吟进来,或是住了筷子,或是放下奶茶,不住地拿眼偷瞄他。一个小女生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唉,你看,那个就是暴龙……”少女们花痴的目光他早已司空见惯,换他心情好时,会礼尚往来挑个标致的妹子直盯过去,今天则兴致索然,不以为意。
他胡乱捡张桌子坐下,吆喝了一嗓子,“肥仔,两杯鸳鸯,十个蛋挞,五份牛河。”肥仔歪着嘴叼着烟卷,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冲着老婆丁香甩了下头,示意她去后厨。丁香似乎看出了一丝门道,撇了下嘴,扭身进去了。
肥仔拖过一把折叠椅,掉过腥红的皮椅子背“哐啷”一声按在桌前,骑上去正对着穆龙吟坐下,吐出一口烟,歪嘴笑道:“吃进去那么多当心撑死,棺材盖不上盖。”
穆龙吟叼起一根牙签,靠住镜墙,并不搭话,只管冲肥仔笑。
肥仔眉毛一挑,自顾自说道:“那个小娟呐,你也不调教调教,一点规矩都不懂。每次做那事呢,她就一边做一边看报纸。我有那一百几十蚊就去淘宝买个充气娃娃,有声有光,再加十元,还叫我‘哥哥’呢。”话音才落,老板娘上了五个蛋挞,一杯鸳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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