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值之后,关卓凡没有回小苏州胡同,而是回了自己朝内北小街的府邸——他回朝内北小街,并非过夜,而是开会,会议之后,仍回小苏州胡同,这是已经跟敦柔公主说好的了,想来不至于再有什么误会。
和关卓凡同行的,是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即是说,这个会议,军机全班参加。
恭王秉政的时候,军机全班假座恭亲王府会议,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关卓凡掌枢之后,这种情况,大大的减少了。在自己家里开会,固然事事方便,可是,难免“政出私门”之讥。事实上,恭王秉政的后期,这样的讥嘲,愈来愈多;而恭王最终引起两宫皇太后的嫌猜,这个“政出私门”,也未始不是原因之一。
所以,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关卓凡还是乐意“示天下以至公无私”的。
今天把有军机全班参加的会议,放在自个儿的家里,说明确实“有什么特别的必要”了——
不错,今天的会议,要保密。
会议的内容,要保密;与会人员的身份,也要保密。
五位大军机的身份,自然无密可保;另一位与会的人员,是外务部署理尚书钱鼎铭——红顶大员,煌煌“部委”正堂,应该也没有藏头缩尾的必要。
那么,身份要保密的人是谁呢?
插一句:因为和六部同级别的“顾问委员会”的出现,“部院”一词之外,已经有人用“部委”一词,来称呼六部、外务部、顾委会这个级别的衙门了。
另,既然外务部正堂与会,则今天的“军机处扩大会议”,一定是同外交有关的了。
到了轩亲王府,一众大员,换了便服,关卓凡打头,鱼贯进入西花厅。
关卓凡一进门,早已在花厅中等候的一个人,立即抢上前来,撩袍跪倒,磕下头去,“景崧给王爷请安!”
关卓凡待他行罢“国礼”,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了起来,认认真真的觑了片刻,含笑说道:“维卿,你可是瘦了,黑了!嗯,快三年了,可是辛苦你了!”
这个人果然黢黑精瘦,可是,黑是黑,白是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眼看过去,整个人精华内敛,偶尔做个幅度大些的动作,便有神采飞扬之感。
再看仔细一点儿,此人其实十分年轻,准确年纪,不大好判断,不过,一定还没有过三十岁。
这个名“景崧”、字“维卿”的年轻人笑道,“谢王爷眷念。我呢,本来就生的又黑又瘦——在外头呆了两年多,黑确实又黑了些,不过,瘦就没有瘦多少,王爷瞅着我瘦了——那是变得更加结实了些。”
关卓凡“哈哈”一笑,转过身来,“各位,这一位,便是咱们大清的班定远了——唐维卿!”
唐景崧赶紧哈一哈腰,说道:“王爷过誉,我可是当不起!景崧于国于民,寸功未立,怎么敢跟班定远相提并论?”
关卓凡微笑说道,“怎么叫做‘寸功未立’?你能在越南呆上三年,便是功劳了!”
曹毓瑛也笑着说道,“维卿,你的功劳,确实还不能跟班定远相提并论;可是,你的心气儿,却是可以比拟班定远的!王爷‘大清班定远’之谓,实在是对你的殷殷期望啊!”
“是!”唐景崧说道,“琢公金玉良言!景崧时时刻刻,自我砥砺,不敢辜负了王爷的厚望!”
唐景崧是“六品卿衔”,论品级,和花厅内的其他人,都是天差地远。他之所以称曹毓瑛“琢公”,而不是“曹大人”,不仅仅因为,屋内诸人,关卓凡之外,曹毓瑛是唯一跟他相识的,更因为,除了“六品卿衔”之外,他另有一个即便对晤大学士、彼此亦可以字号相称的身份——翰林院庶吉士。
庶吉士相当于“实习翰林”,尚未“毕业”,所以,还未受实职,本身也没有品级可言——唐景崧的“六品卿衔”,和他庶吉士的身份,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因为庶吉士的身份,在某些方面,即便一品大员如曹毓瑛者,也比他矮了半头——曹毓瑛举人出身,没有中过进士。
当下,唐景崧和文、曹、许、郭、钱几人,一一长揖见礼。
花厅内,有一张大大的圆桌,众人就围着这张圆桌落座。
和本国的大军机、部院正堂、乃至掌国亲王同桌,“平起平坐”,就跟一块儿用餐似的,于唐景崧,乃是人生第一次,不由颇有点儿手足无措。
不过,对其余人众来说,和轩亲王一起开会,如果与会人数不太多,这种会议形式,已是司空见惯了。
关卓凡说过,“这样大伙儿才好说话。”
当然,上下之别,依旧是明显的:
关卓凡坐在上首,居中;他的正对面,是唐景崧——这个位置,本来是下首的“主位”,即主人的位置。可是,现在不是轩亲王在待客,而是“军机处扩大会议”,是“越南采访使”对掌枢亲王做“述职报告”,枢府诸公和相关“部委”正堂,与会“旁听”、“共议”。
“越南采访使”——自然就是唐景崧了。
关卓凡一俟执掌中枢,立即开始筹备对法战争事宜,迄今,三年有余了。
对法作战,分海、陆两线,陆上一线,主战场一定是越南——关卓凡迄今为止做的种种准备,包括张六之乱后,力保刘长佑,将其平调云贵,都是为了这个陆上的主战场。
另外,中法的“和平”,也需要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破局”——中法两国,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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