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耶抱了一小壶酒回来,佛善先擦拭了苏幕身上的血迹,拿着酒就往苏幕身上倒去,我仿佛能听见那酒‘滋、滋’滚进皮肉的声音,苏幕抿着嘴,一声没吭。
我将宝耶拉到一旁,告诉他有人来过,说要他带爷爷奶奶过去,孩子点头,进去叫了白日见过的老翁和老媪出来,苏幕一双眼睛盯着两位老人,似要把他们的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宝耶同他爷爷说:“阿爷,他们都是好人,我们都不要告诉村长,也不要告诉大将军好吗?”
那位老翁看了苏幕的伤口一眼,我跟着看过去,才发现苏幕的腰上有个极细小的铁蒺藜,蒺藜铁刺在苏幕的皮肉之上,如跗骨之蛆。老翁移开油灯的罩子,用桌上针线篓子里的剪刀在油灯上烤了烤,双手极为稳健地将那细小的铁蒺藜挑了出来。我瞧老翁那一双手,平稳有力,没有留指甲,掌心也并不粗糙,这不是一双常年劳作庄稼人的手。
老翁将苏幕贴身的衣裳丢给佛善,“洗干净后放到沸水里煮煮再穿”,说罢,便搀扶着老媪出去了。我与苏幕面面相觑,这老翁的手法比一般的江湖郎中强多了,倒是有几分像行伍中训练过的军医。
宝耶将门锁上,又交代我,“姨,谁来都不要开门,就当你们不在家。”我摸摸他脑袋,“人小鬼大,知道了,去吧。”
佛善依言去清理盆里的血水,又拿了苏幕的衣裳去洗,我拿了他的大氅给他盖上,“冷吗?”他拉我的手,“现在竟学会关心人了,真是孺子可教。”
我靠在窗边的木椅上,眼皮有些发沉,他摸我头发,“今天是不是很遗憾,只差一步就逃走了。”
我抬头看他,“嗯,只差一步,现在是功亏一篑了。”
‘嗤嗤’,他开始发笑。
我瞥他一眼,“笑什么,下次我就不会回头了。”
他说:“恐怕没有下次了,不过若有下次,我看你也舍不得走了。”
“有病!”
我也懒得同他争论,只一手撑着脑袋打盹儿,半晌,才听见他幽幽道:“大殷要派一位公主来和亲,来的人是李绛。”
“谁?”
我听得不甚清楚,“谁?”
苏幕看着我,“宁王府那位小郡主,李绛。”
“怎么是她,她才十三岁啊,怎么是她?”我口中喃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是不是真的,和亲哪有派个郡主来的,宫里的那么多公主呢,李家那么多公主呢?”
我捏苏幕的手,“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郡主啊,怎么会选中她?”
苏幕反而看我,“你见过哪个受宠的出来和亲的?”
我心如死灰,李绛不受宠是真的,她是璃郡主未婚就生下来的孩子,不止如此,还有人说李绛的生父是个太监。可我不信,一个太监又怎么能生孩子,真是荒唐极了,璃郡主怎么会和一个太监生了孩子呢。
李绛出身不好,今上仍旧赐她郡主身份,原以为是圣上眷顾她,惦念与璃郡主的姐弟之情,想必养兵千日,都是为了今日一用才是真的。
圣上待她好,都是要还的,如今,就是她李绛报答皇恩的时候了。
我摇头,“她才十三岁,怎么能让她来和亲呢。”
苏幕斜着眼睛看我,“怎么不能,太子十一岁就大婚,迎娶了太子妃。她已经十三岁,不小啦,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把年纪还待字闺中,你个嫁不出去的憨货,得意什么。”
我哼道:“我嫁不出去,你又得意什么,我吃我崔家的饭,碍你什么事?”
苏幕脸色不好,我看他额上有冷汗,“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佛善从屋里端了一碗鸡蛋羹出来,“大人吃点东西吧。”
我恍然大悟,“哦,你饿了?饿了就说呀,瘪着嘴巴,还不知你怎么了呢。”
鸡蛋羹就搁在我和他坐着的小桌上,他舀一勺给我,“吃。”
我侧目看他,“这是佛善做给你吃的,你......”
他将勺子塞进我嘴里,“闭嘴,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我睁着眼睛看他,他也在看我,目光里都是平静的包容,我为自己的处境感到难堪,“苏幕,你别这样,我......”
“我是不能和你一起的,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你是项人,我是殷人,你在这里做大官,我、我是要回去的。”我看他的脸,“苏幕,等我爹出来,我就......”
他眉目里全是怜惜,“明月,大人他......”
我不喜欢苏幕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总是宣告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敏感的抬头,“我爹怎么了?”
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说不说?你不说我马上走到村子东面去,我说我是崔纲的女儿,我让他们告诉我崔纲到底怎么了。”
苏幕眉头皱起来,“明月。”
我拍着桌子起身,“你莫欺我不敢,我说到做到。”
他伸出一只手捏我手腕,“大人他,大人他病逝了。”
我只感觉有晴天霹雳轰在我头顶,病逝?不,我爹身体康健,除了一双腿每逢阴雨天气偶有腿疾,这两年也已经好多了,他生了什么病,怎会突然病逝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语气沉沉的,“今天,还是昨天,还是前天?”
苏幕叹气,“三天之前,探子的消息今早上才送到,说大人病亡了,尸体还在大理寺里。”
‘哈、哈哈’,我指着苏幕笑,“现在好了,我爹叛国不叛国也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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