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场一边倒的大殴斗,混乱了几个月的朝局突然安静了下来,虽然如徐阶、高拱都心知肚明,但其他人并不知晓随园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横插一杆子。
一次性将十几个科道言官送去医馆,而且全都是有名有姓的徐阶门生,所有人都能判断得出,随园参战了。
虽然随园士子大都出仕只五六年的光景,但在之前这些年内,随园或者说钱渊的战绩太过彪悍,消息一传出,各方肃然。
特别是科道言官这一边。
徐府书房中,被打得不成人形魏时亮在被送去医治之前,在咬牙切齿发誓赌咒要报仇雪恨,被扔进金水河的邹应龙喝着姜汤,垂头丧气的不吭声,而林润如对大敌。
后两人都想起了嘉靖三十六年的那件事,朝中弹劾随园弹劾钱渊的奏折几乎要堆到天花板了,那气势比这次弹劾高拱也差不了太多,但钱渊隐忍多时,诱敌深入,以后手让那些弹劾全都成了笑话。
“随园必有所图。”林润低低道:“只是不知道,他的后手在哪儿……”
邹应龙试探问:“师相,浙江那边可有消息?”
矮小的徐阶叹了口气,摇头道:“前些日子去信,命侯汝谅、胡克柔筹备海运。”
林润和邹应龙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浙江巡抚和宁波知府联手筹备海运是给还在东南的钱渊找麻烦,但现在看来……没什么效果,或者说钱渊早就打定主意要下场了。
邹应龙咽了口唾沫,低声问:“师相,还要继续弹劾新郑吗?”
这句询问得到的是徐阶那冰冷的眼神,邹应龙缩着脑袋不吭声了,林润开口道:“不能停,也停不下来了。”
徐阶沉默的点头,的确停不下来了,如今局势,有进无退,一退就是万丈深渊。
这个晚上,很多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邹应龙、魏时亮这些徐阶门生有的人是身上疼的睡不着,有的人寒气入骨患了风寒,有的人忧心随园插手后可能带来的变化。
躺在床上的徐阶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了很多的过往,从嘉靖三十四年开始,那个青年正式进入自己视线开始,每当自己在某件事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就会横插一杆子,无比精准的打断自己的节奏,让那些优势化为乌有。
最典型的就是去年西苑事变和后来为曾铣翻案这两件事,本以为成竹在胸,没想到却有神兵天降,让自己吞下苦涩的果实。
徐阶有一种非常古怪的念头,似乎这位孙女婿对自己的了解要比任何人都要更深。
此时的张居正刚刚离开高府,他和高拱都有着同样的判断。
从张居正和徐渭谈妥条件之后已经五天了,随园一直没有动作,今日突然出手,只可能是因为钱渊。
书房里的高拱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心想张叔大还是太嫩了点,不是钱渊来信,徐渭得其指使出手,而是……钱渊很可能即将入京,甚至已经入京了。
半年前,钱渊请单独奏对,当夜秘密出京,高拱的判断是,这一次,钱渊很可能也会秘密回京。
虽然通过张居正、张四维和随园的接触得知随园有一定的把握,高拱也相信那位青年一旦出手,必然是准备齐全,雷霆万钧……这是他一贯的做派。
和徐阶一样,高拱对去年西苑事变和为曾铣翻案两件事警惕不已,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只知道钱渊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的出手。
高拱在心里想着,说不定明天就有好戏看。
这一点高拱倒是猜对了,第二天,通政司的一份奏折内容不胫而走,浙江巡抚侯汝谅上周,建言启海运,粮米直抵天津,转内河入京。
高拱和徐阶的反应不一,前者神色大变,他察觉到徐阶在捣鬼,而后者心头暗喜,如果侯汝谅能顺利的开启海运,高拱和随园之间的交易就算不断,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这两个人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侯汝谅的奏折入阁后,唯一留守直庐的阁臣吴山还没想好怎么办,户部尚书方钝已经径直入西苑,拉着吴山去觐见隆庆帝了。
古怪……隆庆帝有点挠头,自己之前让徐渭去信东南,让钱渊筹备海运,但现在却是徐阶党羽侯汝谅上书。
“陛下,唐荆川当年大力储粮,于宁绍台三府遍修粮仓,粮米先后援辽东、福建、江西。”方钝唾沫横飞的说:“现任宁波知府胡应嘉颇有理政之能,粮米储备理应颇丰,可部分入京,部分停驻山东沿海,黄河泛滥,灾民遍地……”
隆庆帝有点心不在焉,心想侯汝谅上书抢功也就算了,还带上宁波知府胡应嘉,两个都是徐阶党羽门生……明明是高师傅先提起的,现在功劳却都落到徐阶头上,对现在的局面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钱渊那厮是怎么办事的……隆庆帝亲自批红,不批红不行啊,须发尽白的方钝站在这儿不走了。
但等批红完看着方钝、吴山离去,隆庆帝转头吩咐,“去,把文长召来。”
隆庆帝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没办法啊,太容易被找到,显得徐渭早就等着召见了,这是他长时间侍候嘉靖帝留下的习惯,注重细节。
徐渭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殿门口,还没等他行礼拜见,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芳手持奏折一路小跑着过来。
“皇爷,皇爷!”
“嗯?”
“皇爷,浙江巡抚的奏折……”
陈洪皱眉瞪了眼过去,“已然批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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