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和钱渊依旧相互看不顺眼,前者忿忿但并没有拂袖离去,后者对其也没有高看一眼但也没将他赶出去。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食园多了个客人,还是个天天赖着不走,混吃混喝,而且态度还不太好的客人。
对此,母亲谭氏很是无所谓,叔母陆氏在担心这个扫帚星……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连个举人都考不上,不会把自己侄子带坏了吧?
杨文、张三等护卫头领对此无动于衷,而住在隔壁的陆树德不顾陆树声的阻拦天天往这边跑,据说想跟着徐渭学画。
前院亭子里,徐渭对着陆树德拿来的画作大肆批驳,不时说上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同时眼角瞥瞥钱渊。
这几日徐渭也摸清楚这个松江案首的底细了,八股还算凑合,底子也还算扎实,对三教九流的道道挺熟悉的,但琴棋书画……一样都拿不上手,倒是柴米油盐天天上手。
钱渊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冷笑道:“与成,学画无所谓,但其他的就别学了。”
“什么意思?”
“天天蹭吃蹭喝,还有脸指桑骂槐,你要学成这幅德行……”钱渊转头看着快步走来的杨文,继续说:“我怕平泉公一捶将你打死!”
对骂了几日,如今的徐渭也算脸皮厚了,言辞也愈发锐利,“难不成学你?”
“我怎么了?”
“学你左右逢源?”徐渭呸了一口,指着茶盏对着陆树德说:“徐某人喝的是松萝茶,他喝的是什么?”
“龙井啊。”陆树德眨眨眼。
松萝茶是叔父钱铮让人从徽州送来的,龙井是这些日子赵文华和胡宗宪陆续送来的。
钱渊沉默片刻,回头展颜笑道:“这份是胡汝贞送来的。”
“有什么区别?”
在如今浙江士林看来,胡宗宪能不能被彻底视为严党还不好说,但都被视为和赵文华穿一条裤子!
“他们是不同的。”钱渊手里触摸着茶盏柔滑的表面,缓缓说:“其实我很佩服胡汝贞……”
“什么?”徐渭眯着眼想了会儿,歪歪头笑道:“佩服他隐忍,佩服他不惜身上染墨也要往上爬?”
钱渊看杨文并没有急着进来,心想应该没什么急事,继续说:“但我佩服的并不是这点。”
“胡汝贞出身官宦世家,绩溪龙川胡氏,曾祖曾任户部尚书……”
“我知道他,胡富,嘉靖元年过世,怎么了?”
钱渊抬头仔细打量,徐渭点点头不吭声了。
“龙川胡氏这一代并不仅仅只有胡汝贞一个进士,你听说过胡宗明吗?”
徐渭愣了下才摇摇头。
“胡宗明,嘉靖五年进士,嘉靖二十年以御史巡按宣府,和当时的三边总制曾铣交好。”
钱渊的话让徐渭僵在那,举在嘴边的茶盏停留在空中,半响后他才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钱渊转头看向杨文,“曾公被冤杀,夏贵溪被弃市,胡宗明被贬谪出京,辞官归乡,就此隐居不出。”
这是叔父钱铮前几日来信中提到的,钱渊也没想到胡宗宪居然和严嵩一党还有这种瓜葛。
严嵩一党冤杀曾铣、夏言,权倾天下,只顾媚上,这是公仇。
自家堂兄两榜进士出身,最终只能黯然归隐,这是私狠。
胡宗宪抛却公仇私狠依附赵文华,如果只是为了权位,只是为了往上爬,别说其他人了,就是胡氏族人都会啐他一口。
往上爬不意味着只是为了权位,用另一种说法就是,有不顾讥讽也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看徐渭安静下来沉思,钱渊才向杨文招招手,但还没等杨文进来,张三一路小跑着冲过来。
“查清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杨文先问了句才向钱渊解释,“少爷,外面出了些乱子……”
“北新关有倭寇出没。”张三咽了口唾沫。
“什么!”徐渭和钱渊同时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北新关位于海宁西侧,杭州城和余杭之间,是杭州城的门户,一旦关破,倭寇就能侵入杭州城最核心的钱塘县。
“多少人?”
“小的刚去府衙那边打听过,说法不一,有的说只有几百人,有的说有上千人,甚至……”张三咬着牙,“还有传言说……官兵在嘉兴府大败,上万倭寇南下攻杭州。”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
钱渊和徐渭异口同声。
“如若兵败,不可能没有消息传来。”徐渭的判断相对来说比较理性。
而钱渊的判断来自于他对官兵的不良印象,“三四万大军,如若兵败,放眼附近各府,唯有杭州城才有资格收容败兵,不可能是倭寇先至。”
快步回了书房,钱渊仔细观察悬挂着的地图,“记得之前徐海率兵北上攻青浦之前,曾派小股倭寇南下攻海盐……”
“是这股倭寇?”徐渭舔舔嘴唇,右手摁在刚刚挂好的长剑的剑鞘上,“应该不超过五百人。”
“海盐……海宁……余杭……北新关。”钱渊摇摇头,“看起来是围魏救赵,但不可能是徐海的计划。”
“当然不可能,围魏救赵……张半洲和李天宠如今应该在桐乡县。”徐渭叹了口气,“但也麻烦的很,能上战场的……都被拉到嘉兴府去了,现在杭州府……如果是其他人还好说,赵文华那厮怕是胆子都吓破了!”
“那怎么办?”钱渊也有些抓狂,杭州这么大,手上一群没上过战场的老爷兵,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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