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委屈,在即将见到光明的刹那,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甚至还跌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中,徐阶如何不恨?
书房里一人独处,徐阶再也忍不住了,他面容狰狞,双目枯干的手上青筋毕露,提起笔试图写些什么,但最终用力将毛笔掷在地上。
细细的复盘那夜西苑诸事,徐阶看的很清楚,最重要的是随园钱渊、徐渭陪伴裕王、高拱,并阁臣夜入西苑。
高拱、吴山、李默、钱渊,每一个人都和徐阶不对付,在裕王通过王府侍卫……实际上是钱家护卫,控制住西苑之后,别说徐阶拟的遗诏了,就算真有嘉靖帝亲笔留下的遗诏也不顶用。
在徐阶的计划中,自己和张居正拟遗诏,并司礼监黄锦、冯保、陈洪,再召集勋贵一同去裕王府迎裕王登基,当众宣布遗诏……无论如何,裕王都只能认下。
没有随园的钱家护卫,很难控制住西苑,没有钱渊居中调配,高拱很可能会陪着裕王入西苑,而不是伙同吴山、李默。
所以,随园是很重要的。
但最关键的却不是随园,而是张居正泄露出去的消息,这也是徐阶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键。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跟着进场,却要反戈一击?!
徐阶怎么都想不通,徐璠、徐瑛不成器,小辈里只有张居正这么一个人物……呃,没把钱渊算进去。
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
从嘉靖三十五年至今四年,一个无名无望苦等多年的翰林先被送进詹事府,后兼国子监司业,还为重修《兴都志》副总裁官,甚至还是徐阶亲手将其塞进了裕王府。
这已经不是什么举主之恩,提携之德、翁婿之情了,张居正这个名字这几年几乎就代表着徐阶,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徐阶也知道,张居正和高拱走的有点近,这也是他起意让张居正入西苑参与遗诏的主要原因……但他没想到,张居正的屁股早就坐到高拱那边去了。
遗诏之策落空,最得益的就是高拱……毕竟吴山、李默年纪很大了,而徐阶年纪是比他们小的。
徐阶想不通的地方……他永远也想不通。
嘉靖三十五年,张居正曾经在这座书房里纵谈民众受土地兼并之苦,而徐阶一笑了之。
嘉靖三十六年,徐阶密谋浙江事,张居正曾经力劝勿因小失大,再使一省动乱,而徐阶用阴冷的视线让他闭上了嘴巴。
和徐阶相比,张居正一样有着攀爬到金字塔尖的野心,但不同的是,他有着匡扶社稷的雄心壮志。
张居正也是个官僚,但他不仅仅是个官僚。
在书房里熬了很久,徐阶才面无表情的回了后院,一进正院就忍不住皱眉,女儿的啼哭声让他心烦。
“白眼狼……”
“住口!”
“父亲,若不是您提携,他姓张的……”
“闭嘴!”徐阶上前两步,呵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谁让你不管不顾回来的!”
还在垂泪的张氏暗咬银牙,双目圆瞪,却不敢开口,毕竟是夫妻,她能察觉到丈夫藏于心里的怒意。
比起钱渊,如今的徐阶更恨张居正,但如今,他并不希望和张居正发生正面的冲突,或者现在就出手打压自己这位女婿。
原因很简单,一方面,张居正的叛变让他一跃成为高拱的心腹,徐阶并不希望和高拱立即发生冲突,另一方面,李春芳得手礼部侍郎,这让徐阶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至少,如今陛下只盯着西苑,出手提拔潜邸旧臣,还没有开始翻案、平反冤狱、清算严党等一系列的动作……而这些,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面子上过的去就行……面子上过不去也只能当做看不见,女儿一怒之下回娘家,只会让知情人暗地里笑话。
徐阶久久凝视着女儿,最后甩袖离去,留下了一句话。
“同为徐家女,均与岳家起隙,为何她从未回娘家哭闹?”
这句毫不留情面的话给了徐氏沉重一击,她昏昏沉沉的出了门,上了轿子,回了家。
往日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说起来待字闺中时,姑侄俩还算来往密切,直到那个已经名扬天下的青年出现在徐府。
徐氏知道,自己不恨那个男人,却恨自己这位侄女,所以她最大的期盼是,丈夫张居正能压过那个男人一头……用事实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
如今张居正终于一跃而起,虽然没有压过钱渊一头,但朝中上下皆知,他入阁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付出的代价是将徐府踩在了脚底,张居正更是将妻子徐氏踩在了脚底。
徐氏心里有着古怪的感受,她嫁入张家,并不掩饰自己对身处东南的钱渊一举一动的关注,这一点张居正是知情的。
如今张居正却和钱渊站在一个立场上……他是嫌自己帽子不够绿吗?
“咯吱。”徐氏不顾管家游七的阻拦,强行推开了书房,张居正神色淡漠的转过头来,嘴角仍有笑意。
久久的沉默后,张居正面色不改,轻声道:“春夜仍有寒意,夫人且先去歇息。”
都懒得问妻子什么时候回家的……徐氏已经回娘家好些天了。
徐氏咬着牙道:“何必虚情假意,我只问一句。”
“夫人请问。”张居正整理了下桌上的文稿。
“那夜,你为何要……”
张居正懒得再敷衍了,反正已经下了床,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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