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隆庆元年。
混乱的嘉靖一朝终于结束了,朝中似乎平静下来,但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隆庆帝尚未下旨开始京察,京中暂且保持着风平浪静的态势,而这场暴风雨却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浙江开始酝酿。
王本固将昨日收到的信件又细细的看了遍,才小心的收起来放好,在心里琢磨了会儿,从那次试探到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原本还想着再等等,但师相似乎不想等的太久。
也罢,终究是有理由去抢班夺权的,而且董一奎也算配合,而且就算不成,也决计吃不了亏。
王本固思虑良久后招手叫来下人,“来了吗?”
“正在偏厅饮茶。”下人从袖子里取出礼单呈上,“送来两个箱子。”
王本固嗤笑一声,“难道真以为本官贪财?”
跟了王本固十多年的下人陪笑着将礼单放在书桌上,心里却隐隐知道主人是什么打算……海贸利润丰厚,就拿这点边角料来打发本官?
偏厅里,看到王本固进来,董一奎立即起身行礼,“子民兄。”
“天宿来了,坐吧。”王本固看了眼茶盏,笑道:“今年的明前龙井还没到时候,不过也快了,到时候给天宿留点。”
“粗人一个,只知牛饮而已,不敢暴殄天物。”董一奎不动声色的轻声问:“到时候了?”
“一叶知秋啊。”王本固轻笑点头,“昨日接到京中来信。”
整个浙江官场都知道,明前龙井在很多时候都代表了一个人,每年的明前龙井,相当一部分都会送入京中随园。
最早是赵文华,之后是胡宗宪,再之后还有谭纶,即使是去年侯汝谅接任浙江巡抚,也没缺了钱渊的那份明前龙井。
寒暄片刻后,董一奎细细听着王本固的讲述,沉思良久苦笑道:“如此单刀直入?”
“便是如此单刀直入。”王本固点头道:“且为天宿分说详情。”
“子民兄请说。”董一奎眉头皱起。
“若前任巡按宣府的御史主责钱粮配给,继任者主责何事?”
“自然依旧主责钱粮配给。”董一奎觉得莫名其妙。
“便是因此,才能单刀直入。”
王本固细细讲述后,董一奎才明白过来。
巡按一职非立国之初就常设,一般是为了某件事才会临时设置,到如今除了个别的如巡盐御史之外,一般的巡按地方的御史的权责范围都是接任上一任御史。
巡按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存恤孤老,巡视仓库,查算钱粮,勉励学校,表扬善类,翦除豪蠹,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
说的简单一点,御史能管的范围太广了,前任御史得罪人的地方,继任者是不会去触碰的,但如果是前任御史做得好的地方,继任者都会发扬光大。
时间一长,御史的权责范围就会有所固定,特别是如开海禁通商这种本朝未有之制。
而嘉靖三十六年,招抚汪直,于镇海设市通商,其中有两个关键点,其一是收取税银,这是由镇海县衙、宁波府衙负责的,其二是发放通关文书,这是由宁波府衙发放的……但实际上,发放通关文书的权力一直掌握在钱渊这个浙江巡按的手中。
当然了,钱渊当时没想的太远,为了给那八家海商挖坑下套,为了剿杀那些走私海商,他才始终将发放通关文书的权力握在手中。
当时宁波知府唐顺之每次发放文书之前,钱渊都要过一遍,将那八家海商踢出局,呃,可能还要添上几家掩人耳目。
钱渊回京后,继任的浙江巡按庞尚鹏是张居正的人,频频巡视宁波,始终不涉通商事,但是,发放通关文书的权力,名义上是握在庞尚鹏手中的……只是实际操作上由宁波知府唐顺之负责。
毕竟到目前为止,虽然全天下都知道海贸获利颇丰,知道税银能解朝中用度不足,但隆庆帝还没有正式下令解除海禁,相关的机构都没设立,只以当地府衙、县衙兼管,只在户部设立宁波清吏司而已。
所以,王本固至少从明面上,从官场规矩上,是可以抢走发放通关文书之权的。
至少在官场上,唐顺之孙铤没有足够的借口回避,顶多是扯皮。
董一奎可没那么好忽悠,立即有了异议,“话是如此说,但如若唐荆川不肯交权,硬顶着……”
“未必会硬顶。”王本固胸有成竹,问道:“以天宿观之,唐荆川何许人也?”
“世间大儒,文武双全,又品行高洁,随园在东南最重要的人物。”
“哈哈哈,前几句都对,但最后一句……”王本固摇头笑道:“世人视唐荆川为随园中人,但实则其非钱展才嫡系。”
“嘉靖三十五年,随园初建,尽皆当年新科进士,后有贪图幸近官员攀附,如户部侍郎黄懋官,刑部侍郎潘晟,南京国子监祭酒高仪,但在东南,算得上随园一员的只有三个人。”
“谁?”
“福建巡抚吴百朋,镇海知县孙文和,宁海知县赵大河。”王本固轻拍桌面,“此事天宿无需相疑,本官作保,唐荆川绝非随园一员。”
董一奎半信半疑,唐荆川在东南好大名声,当年钱展才设市通商,实际操作大都是唐荆川,居然不是随园一员?
王本固还真没说错,唐顺之这老头当年是半主动半被逼着出山主持通商事,虽然对钱渊颇多赞誉,但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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