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极轻,明明没有必要再扶着但似乎也没有一定要撒手的理由,相比林歇看着水流下的轨迹,他的母亲只关注水咆哮着流入水道。
身体间此消彼长的疼痛不再困扰着她,因为水流的方向也让她明白了岁月不堪,而死亡不是失败,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停止它加速的步伐,如果撒旦专注与搜刮一人的灵魂,那只有作为母亲才有力量能扛起大旗和他对战。
林歇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脸色渐渐苍白,本就瘦到凹陷进去的脸颊都微微颤抖,在不那么遥远的水平线一个比林歇的五官更加沧桑的男人驻足招手,她才知道抛弃他们母子以来,这个男人也没有过得很好,早在地狱时时注视着她。
这不是执念,林歇看不到,但他母亲可以,所以极有可能只是幻觉。
明明目视距离无法看到那个男人的清晰五官,她却看到了他满脸的胡渣,就像是身无分文的他把自己拉到租屋强推自己到坚实硬纸板,生硬的胡渣刮得自己脸生疼,抵抗,扭打,都丝毫没有用。
恨意持续了这么些年没有丝毫减缓,反而更加深沉的在她内心柔软的地方筑起了一道黝黑围墙,她因那次怀上了林歇被家里赶出。
年轻又骄傲的她被林歇父亲带回了乐清的山,变成了一件值得炫耀的玩意儿,全身仅剩过往留下的旗袍。
之后似乎也就只剩下痛苦的回忆。
她想要显得和别人不同而表现的格格不入,没有主动和身边人说过话。
对赚钱极为严格,近乎漠视的对自己儿子......
林歇的呼唤把已经半边身子踏进灵异世界的母亲拉了回来,他喊道:“冷吗?我们先走吧。”
其实是因为林歇站在这里,想起了恩礼被他亲生父亲带到廊坊某个山上的水库,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和救生员感到,心爱的老婆孩子就会命陨。
林歇如今变成了,想起这些,都会心疼的普通男人。
早晨的水花比往常夹杂的风冰凉一点,他的手已经可以很自然的搀扶着母亲,或许是这些年他们都在默默反思如何成为一位母亲和儿子,虽然小心翼翼但也弥足珍贵。
他的母亲不是不领情,她的身体稍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有点站不稳,可之后立马自己打起了精神。
她侧过身子仰头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儿子,把他的手拉下,自己那干枯恍若树枝的手则敷在林歇的脸颊上。
不擅长的看着他,似乎想好好仔细看看自己长大的儿子,其实仔细看他随自己的弟弟,有杏仁一样的眼睛和直挺的鼻梁,毛孔细小胡子修剪的利落,她头靠在儿子肩膀,巨大拍击的浪声可以淹没声音但不能吞噬耳语。
要相信,在耳边说的话一定能传到心里。
“我过去生活在憎恨里,先是你那暴虐的父亲再是嘲讽的邻居,我为了自己的尊严和他们战斗了半个世纪,却从未好好关心你,只知道你喜欢吃饺子,连你从家出走是什么时候都不知,你在外面吃的好吗?穿的暖吗?”
她眼眶红了起来,后又下了什么决心般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我从未后悔生下你,我很感激你的出生,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的呓语,却比前面的所有字里行间都要深刻清晰,仿佛它不单是对不起还有深沉的爱意和刻骨铭心的抱歉,有各种这样那样的情绪。
轻微的哽咽终于在这声对不起后情感爆发成泪雨,泪珠子从母亲的脸颊流下,她放下摸着脸颊的手,身体更加没有力量,趴在林歇的胸口哭了起来。
“我本想象你会成为和我差不多自私又不擅长交际的人......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很想见见她,是怎么样好看的女人,会让你如此喜欢,甚至于不惜主动来见我这个烂女人,但.......我可能见不了她了.......”
林歇坚强的站直身体,双手轻柔的抱在母亲后背,他从未见过母亲哭,甚至很少见她有过动容。
关于父亲,他的记忆近乎为零,记事的时候已经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所以最深刻的是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
不管是那十多平米的家里还是满是服装的店里,她总是亲力亲为又认真,始终直视对方说话,和大部分人的仪态都不一样。
林歇帮店里招呼客人是为了博母亲疲惫的一笑,所以近年不闻不问,一开始是因为没有“理由”慢慢则是产生了习惯。
母亲这些年以来压抑的情绪在水一声声拍击在石头上后得到了释放,但似乎因为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某个正在撕扯着的鬼脸就东西追上了脚步,她一边哭一边咳嗽、
林歇缓慢拍着她的后背,立马发现她嘴角以满是血丝,眼泪和血糅杂在一起,眉宇却舒缓的平躺下来。
眼睛虽已经闭上却没有多余的褶皱,在昏迷之际她有那么个间隙从未如此放松惬意过,对于她来说能放声痛哭的地方或许就是儿子的胸膛,所以她看似弥留艰难,却满面潮红无比接近过幸福二字。
林歇忙不迭双手抱起母亲往山下跑去,气喘吁吁却脚步稳重,他此刻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绪,就像你在很忙碌的时候,有人发短讯告诉你,你的母亲重病,你是该哭还是躺着发呆。
林歇从记忆力挖出,在这种情况该怎么面对。
越是想,反而越是模糊。
林歇急匆匆下山,到了那家昨天自己照镜子的疗养院。
林歇火急火燎的抱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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