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白光很亮。
他坐在这白光下,静静的看着她。
她看起来那样的脆弱,好像随时会离开他。
他缓缓俯下身,吻她轻颤的睫毛,吻她闭起的眼睛,最后落在她苍白的唇瓣。
感受着属于她的气息。
他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已经爱她这么深?
蒋佳然是第二天上午醒来的。
醒来时,蒋南正在帮她擦身子,明明是枪林弹雨里长大的男人,本该粗鲁,可他那样的细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动作轻到不可思议。
她神智很快清醒。
她只是失去双腿,只是受了很重的伤,记忆却并未消失。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昨日看到的那一切。
她的腿,确确实实没了。
她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
她无法原谅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她终于冷冷看着他,一瞬一瞬,她起唇:“让开。”
蒋南手一顿,很快,神色恢复如常,他继续垂头去擦。
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蒋佳然抬手一挥,推开了他的手臂。
推的是蒋南受伤的那只手臂,可他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只是面色白了几分。
蒋佳然不屑一顾。
他根本就是活该。
她夺走他的双腿,她不过是咬他一口肉,这个,远远不够,总有一天,她要叫他......死。
她目光森冷的看他一眼,有些费力的翻过身。
只留给蒋南一个冷硬的背影。
蒋南看着她的背影。
半晌,却笑了。
他低低的开口,对着她的背影:“如果你真的恨我,你就更应该好好的治疗,当有一天你好起来,你才有报复我的力气。”
蒋佳然没说话。
可他知道她听到了,因为她的后背分明颤了一下,尽管微不可见,可他还是捕捉到了。
他俯下腰,伸手去碰触她。
在他指尖落在他后背的最后一秒,蒋佳然终于回过头来,她有些费力的仰头看着他:“我会的,不过我要别人来照顾我,你帮我找一个护工。”
从前他可以对她用强,可现在她身体太弱,手上稍稍用些力他都害怕弄疼她。
这次,蒋南没有同她争辩。
当天下午,他就叫了红姐来照顾蒋佳然。
红姐见过蒋佳然。
当时她觉得这女人听不懂规矩,可到底是善良的人,当看到蒋佳然残缺的双腿后,那一丁点儿的成见被放下了。
她一丝不苟的照顾起蒋佳然来。
蒋佳然是在当天晚上查出身体有孕的。
孩子是谁的,自然不用说。
蒋南没将这件事告诉她,以她现在的情况,如果有孕,她一定不会要这孩子。
而这个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他要定了。
这件事上有两件事瞒不住,一件事喜欢,一件是怀孕。
蒋佳然知道自己有身孕是在两个月后,可那时候,流产已经会有生命危险。
蒋南也不可能叫她流产。
这孩子到底留了下来。
蒋佳然恢复的很快,连她的主治医生都对此感到诧异。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在得知自己被高度截肢后失去求生的意志,而这个女人恰好相反,她有着强烈的求生意志。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强烈的求生意志全部来自于对蒋南的恨。
有时候,爱比恨很有力量,那是淹没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
这场恢复几乎用掉了大半年年的时间。
这大半年的时间内,蒋佳然学会了用轮椅,学会了用拐杖,学会了所有曾以为永远不可能学会的东西。
她的生活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出院那天,她记得阳光很灿烂。
是个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蔓延了大半个天空,红的像火。
蒋南推着她离开医院,这是她活着回来后第一次来到纽约的街头。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像是看大猩猩一样看着她,那些视线似有若无,她偶尔会捕捉到那么一两个,她从他们的眼底看到了可怜。
可怜......
她蒋佳然活了整整二十四年,第一次被别人用这种目光去审视。
这种目光在她眼里,同鄙夷没有两样。
她窝在轮椅里,垂下头,用遮在残肢上的毛毯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她甚至想要找一个地缝儿钻进去。
有时候,最伤人的正是同情。
她这二十四年拼了命的想要活得更好,想要站在世界最高的地方,俯瞰这渺小的人世间,可如今,她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不,她比他们更要渺小,她连这尘世间的一粒尘土都算不上。
这种感觉,像是从最高的九天之上,陡然落到了最低的泥泞里。
那些怜悯的目光,像是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的插进了她的心口。
她惶恐无措,她在毛毯下瑟瑟发抖,她央求蒋南,她说:“带我走,快点儿带我走......”
蒋南看着她的模样,手臂落在她的肩膀,他说:“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无惧世俗的眼光,总有一天,你要习惯这些,然然,你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家里永远不出去。”
那天,蒋南的话像是一记重棒,砸在她的心头。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过往的人。
那一瞬,是她变强大的开始。
那天,蒋南推着她在纽约的街头来来回回的走,一遍又一遍,直至她再无不会因为那些目光而闪躲。
直至,她挺直脊背坐在轮椅里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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