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刚过,热气立马升腾起来了,连带的雨水也更汹涌了。
许是为了迎接夏日,长安的雨下的格外热情,一直下到了夜色深处。
雨夜,向来与暗杀有不解之缘。更何况这是在鱼龙混杂的长安。
所谓的稳定的治安,只不过是天策府的冷血将士擦净暗夜里的血迹后对广大愚民的说辞。所幸的是,长安城中并没有几人是真蠢。
蠢的人早就沉进了渭河。
哪怕他们是很多人眼中的聪明人。
所以很多人都早早关上了并没有任何防御作用的门窗,并在枕边放好了刀剑,或符篆。
五十五丈的朱雀大街此刻实在也太空阔了些,只有沈溪坪一把黑伞孤零零的矗立着。
他是裴相最好的一把刀。
雨夜,是他出鞘的时刻。
但他一般是不须亲自出手的,因为他手里也有几把不错的刀。
比如眼前这位。
看了看那三颗一骨碌滚到自己脚下的带血的人头,沈溪坪笑道:“醉春楼办事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此次事毕,相府必定高看醉春楼一眼”
那黑衣汉子单膝跪地,“多谢沈大人抬举”
沈溪坪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件青玉物什,弯腰递了过去,“这是你此次行动的酬劳”
黑衣男子似是太过激动,双手不住的颤抖,好久都没能接住那块青玉物什。
沈溪坪只得将手再往前送,腰弯的更低了。
黑衣男子的双眼立时精光迸发,白灿灿的刀从他袖中飞出,直刺沈溪坪的胸膛。
“叮——”一声让人耳鸣不止的尖声响起,那把硕大的黑伞平缓的飞了起来,雨水顺着微微旋转的伞身被抛洒成了圆润的弧线。
那柄短刀在距沈溪坪胸膛尚有一寸远的地方,被一柄更短的刀挡住。
黑衣汉子在短暂的惊愕后迅速反应过来,元力贯入短刀,变刺为挑,抹向沈溪坪的脖颈。
但这个短暂已经不短了,迅速也太慢了些。
沈溪坪的身躯鬼魅般不可思议的避过了这凶险的一刀,小巧的折刀舞出残影,轻飘飘的划过了黑衣汉子的脖颈。
沈溪坪收回踏出了半步的右脚,仍回复最初的位置,伸手接住了又平缓飘下的黑伞。
很飘逸,甚至有些惬意。只有他面前的黑衣汉子,捂着劲脉上的可怕伤口呜呜咽咽的不甘倒地。他猛地发现这人喷出的血不是殷红,而是瓦蓝……他微抽鼻子,闻到了一股腥气。
有毒!
他被溅上血的面颊此刻终于忆起了疼痛,疼的直入骨髓。
六道可怕的气息霍然腾起,利刃出鞘,白光闪耀,十二只黑靴同时踏破朱雀大道上的积水,向着沈溪坪奔来。
他们是从六个方位而来,将沈溪坪围得没有一丝退路。
白色的雷光下清晰可见沈溪坪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
这次他连伞都懒得仍了。
“轰”姗姗来迟的雷声。
折刀再次自沈溪坪袖中飞出,六把苗刀虽然早已齐的仿佛一个人的六条臂,却依然没能碰到折刀的残影。
它已然扎进其中一人的心脏。
中刀那人似是被死亡激发了更惨烈的勇气,苗刀力道大涨的砍向沈溪坪。
其他五把刀更是如此。
“锵锵锵锵锵锵”连着六道金属交鸣的锐鸣伴着火花出现。
看着已经砍入沈溪坪衣衫却再不能前进分毫的六把苗刀,终于有人惊呼出声“金丝软甲!”
沈溪坪只是冷笑,黑伞似是猛地颤抖了一下,抖出了什么东西。
六人的眉心已多了一血洞。
那黑伞的伞骨下竟藏着六根极细的钢针!
“锵——”沈溪坪从伞柄中抽出白晃晃的利刃,只一挥手,六颗人头便像西瓜一样滚落到了积了很深水的地面上。
震开围着他的六具尸体,顾不上抚摸面颊上的毒伤,他一纵身,向着延庆大街疾奔而去。
他是聪明人,不聪明也不可能成为裴相身边最倚重的人。今夜来杀他的人决非寻常,朝中没有什么势力会蠢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对一个正二品大员的亲信下手,更何况是如今贤名广播的裴相的亲信。
既然敢动手,那就意味着筹划已久,不死不休!所以他,必须逃,逃到最近的最有可能救他的地方。
没有了黑伞的庇护,沈溪坪蓦然觉得,这长安夜雨,冷的刺骨!
崇宁坊绿珠楼背后有一栋雅致的两层小楼,同他身后的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不同,这里很幽静,而且很黑。
但它对着延兴大街的那一面,两扇檀木立槛窗却大敞着,不时有冷风与雨丝从这巨大的空洞灌入楼中,吹起那有着胡人血脉的霁蓝绦白衣男子不羁的长发。
窗开的这么大,很容易暴露他这个暗杀者的存在,男子却浑不为意,似乎根本不屑于隐藏。
他似乎很喜欢直面这长安的雨夜。
男子跪坐着,右手拄着琵琶,那琵琶似是纯铜所制,四根弦都因绷的过于笔直而无声自鸣出金铁的铮铮之意。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铮铮乐器,才经得起胡人在马背上的鼓弄吧。
这样的乐器,最初的颤动始于何时何地?乌孙的大漠?
男子这样想着,蔚蓝的眼眸中覆上了一层温柔的神色。
他这样子,真不像是来杀人的,倒像是来卖弄风雅的。
“你可知当世谁的琵琶最高?”他向着身旁空荡荡的的黑暗问。
“不知”
男子淡笑,“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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