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薛宝钗却神色如常,将王熙凤和贾探春两个,都迎了进来。
王熙凤和贾探春已经半年多不曾进园子了。半年前她们离开的时候,园子就是一副残败的景象。现在的这座园子,比起半年前,又显得残破了不少。她们一路无话地跟着薛宝钗,进到刚刚收拾好的那座院子里,才有了一点眼前一亮的感觉。
刚才在贾赦那边,林黛玉是见过王熙凤的。现在再见到,不免又有些唏嘘。
趁着林黛玉与王熙凤寒暄的时候,贾探春悄悄挪到李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嫂子,今天怎么想起来,将我们都叫到园子里来了?是黛玉的主意么?”
方才的帖子上,写着林黛玉的落款,因此贾探春便这样认为。
李纨犹豫了片刻,想提到薛宝钗的名字,但不知道为何,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院子里已经搭了两个小火炉,慢慢地煮着茶,又煮了一壶酒。现在的荣国府,是没有什么好酒好茶的,不过是最最普通的十年女儿红,还有最最普通的普洱。薛宝钗自告奋勇到前面去煮茶,李纨便带着贾兰,与贾探春等人在案前写诗。王熙凤和麝月两个在院子里对弈,晴雯则在树下看着她们,表情仿佛有些出神,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又似是有些淡淡的哀愁。
雪雁与紫鹃两个,倒是没有那么多哀愁,结伴到大观园里转了转。
林黛玉铺开信笺,用狼毫沾了沾墨汁,但却怎么都写不出一首诗来。早年的许多事情,一齐地涌上心头,又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将过往的那些回忆,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笔尖微微地颤了两颤,在白纸上落下一滴墨,又渐渐地化了开来。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却又无话可说。
贾宝玉在一旁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林黛玉作诗,便挽起袖子道:“还是我先来罢。”
生平头一次,林黛玉没有跟贾宝玉争执,反倒将地方让了出来,自己靠在一棵大树下,同晴雯一起,愣愣地出神。贾宝玉倒是没留意到林黛玉的多愁善感,将袖子挽折好之后,便提起笔,琢磨了一会儿,在白纸上写了一首诗。
当初贾政曾经指责过他,诗词文字的脂粉气太重,让他好好地改改。
现在落笔,贾宝玉再想找回当初的心性,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回来了。大约是这两年多以来,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又或许是王夫人的病,同样让他感到心里沉重。再落笔的时候,从前的那种脂粉气变得淡去了,反倒添了一点沉重的意味。贾宝玉写了又写,改了又改,始终改不出自己想要的,便懊恼地丢开笔,准备到旁边,酝酿一下诗意。
刚好薛宝钗煮了一壶茶过来,见到贾宝玉写了一半的诗,顺手给他补全了。
贾宝玉看着薛宝钗干瞪眼,薛宝钗慢悠悠地给他斟了一杯茶,又慢悠悠地应和了一首新诗,最后慢悠悠地捧着一杯茶,到旁边看王熙凤下棋去了。
王熙凤的棋艺,其实不太好。麝月也不好。
她们两个在这里对弈,不过是省却些尴尬罢了。
薛宝钗看了一会儿她们对弈,倒是很好地保持了观棋不语的作风,连半句话都没有说。王熙凤下到最后,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去找些酒来。”便起身让了位置。薛宝钗怔了一下,才又轻轻地唤了一声琏二嫂子。
王熙凤停住脚步,看着薛宝钗,又回了一声弟妹。
上回王熙凤回府,单单有薛宝钗和李纨两个,倒是不那么尴尬;现在贾探春和贾宝玉等人都在,便不知不觉地有些尴尬起来。正在踌躇着,忽然听见那边的李纨笑道:“宝玉、宝钗你们过来,瞧瞧三姑娘的新诗作。”三姑娘三字,仿佛极为流畅一般,脱口而出。
一霎间,似乎有什么坚硬冰凉的东西,砰地一声碎了。
贾宝玉和薛宝钗两个应了声,到贾探春和李纨跟前,看了贾探春的诗。贾探春稍稍后退了两步,落落大方地任由他们看,刚刚还有些尴尬的表情,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林黛玉在树下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又回到刚刚的案前,挥笔写下了一首小诗,倒是与从前一般灵透。王熙凤索性推推林黛玉,让她和贾探春两个,用同一个题材再做一首,惹得又是一场笑闹。
李纨笑看了她们很久,忽然有些唏嘘道:“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周围人仿佛都在赞同她的话,又跟从前一样,热热闹闹地烫了酒,煮了茶,取了花签击鼓行令,错了的要罚酒,中了的要吟诗,还要一个个地押韵。她们几个推让了好久,到头来,反倒是贾宝玉所用的酒最多,被灌了一杯又一杯,到后面,居然有些醉了。
林黛玉因为要回府,不过是浅浅地沾了唇,没有多用。
王熙凤和贾探春两个,亦是因为相似的原因,没敢太过放肆。李纨亦然。但薛宝钗却仿佛变得放肆了不少,一杯接一杯地,像是要将这两年的难过,都在这一天发泄干净了。还有那几个丫鬟,亦是比往日放肆了不少,非但接二连三地推搡,还相互打趣起来了。
原本残破落败的大观园,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生机。
她们在园子里闹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最后太阳下山,渐渐地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才各自地回了府。王熙凤和贾探春两个,被林黛玉分别派人送回去了。薛宝钗、李纨、贾宝玉等人亦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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