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使了一个让小丫鬟出去的眼神,握着长公主的手谆谆嘱咐:“我的好主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肚子的孩子,大少爷有驸马爷兰姨娘看着,没事的。”她替她掖了掖被子:“贵太妃马上也会知道您怀孕的事情,不知道多少高兴,总算有件事让她老人家心安了。”
想起自己的母妃,又想起现在府中所有人都围着大少爷转,婉和长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声:“我知道了。”她神色慢慢平静:“我怀孕的事儿,等驸马爷回来,我亲自和他说。”嬷嬷赶紧点了点头,扶着长公主躺下,见她闭上眼慢慢睡去。
望着脸色苍白,几天没吃好的长公主殿下,嬷嬷既是心疼,又是高兴,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将几个大丫鬟拎到一边耳提面命了一番,才走到走廊另一头。
她望着灯火通明的东院,自从兰姨娘生下大少爷后,这公主府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大少爷,连兰姨娘的地位身份都水涨船高。
可是他们忘了,这里是婉和长公主府,所有的一切,都合该归长公主所有的。
如果长公主能生下一个儿子,该多好。
方秀明没来得及进宫,就碰上了从宫里出来的刑部尚书余大人。
贪污大案牵连甚广,抓住一个,攀咬出一群人,地方官吏各级震动,各个都有洗不干净的地方。再这么挖下去,金都几大世家都要受到牵连。
皇帝余怒未消,报上去名册皆是摘官抄家,户部忙着查清账目,吏部忙着调动任命,工部忙着彻查李家内务府的账册……朝廷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几乎牵涉六部官员。
余大人这几日倒不是忙着抓人了,而是忙着怎么查实罪证,能放过的放过,罪责较轻的就抬一抬手,若是从地方起水,朝野上下都受到波及,恐怕容易引起政变和民变。
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临致仕了,却碰上这样的大事,唯恐疏漏什么晚节不保,这几日忙的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方秀明这几日也是政事家事忙成一团乱,德妃在宫中受到责难,加上玺王受刺之事,方家更不敢轻易举动。
若是杨哲明在此,他到能出个主意。但是太子和元家盯上他们后,他们几乎不再来往了。
而杨哲明今日也离开了金都。
偏偏他长子重病,急得火烧眉毛。两人在宫门一会面,彼此唠嗑了几句,余大人叹了一口气:“方大人,现在陛下心情不快,玺王殿下尚未痊愈,你这一去……”方秀明作揖道:“余大人,下官实在没办法了,就算求不到陛下,太妃娘娘那里也要走一趟。”
余大人只好目送方秀明进宫去。
等出了宫,余大人上了马车,天下父母心,想起李家关在死牢里的几个孩子,原本也是锦衣玉食,现在却是生死未卜,任人宰割,也是长长叹息了一番,吩咐贴身随侍:“咱们去死牢看看吧。”
杨玺和枫痕被人从甲等死牢里提了出来,郑松君依然在外头等他们。此时此刻四周都是自己人,杨玺轻松了许多,被人解了镣铐,长长吁了一口气。和李夫人交谈时,她几乎考虑了数种可能,手掌心几乎一片冷汗。
“殿下,夜色深了,咱们早点出去吧。”郑松君见安宁公主全须全尾地出来,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担忧自己犯了规矩,只是金枝玉叶的安宁公主身处地牢,而地牢里四处都是重罪犯人,他实在担心她在这里出一丁点事,那就是他全家的命都得赔上了。
一行人进入丙等大牢,往乙等大牢走去。安宁和枫痕裹在黑色风衣斗篷里,夜色下步履匆匆。
经过丙等大牢时,安宁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停在一个牢房门前。
牢房里,正是元烈送进金都城中的刘家人,烛火昏暗,那个一个老者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复又沉默低下头去。
她抬起手,指向牢里几个人:“他们是谁?”郑松君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他们就是,举证李家的刘家家仆一家子,陛下尚未明旨,只好关在这里。”
“你是说,他就是手握李家贪污国库的证据的——刘段城的家仆?”安宁一字一句咬的清清楚楚地问。
郑松君心下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仔细往牢房里的人看去——那不是刘段城的家仆,那就是刘段城。
怪不得她听到这个名字分外耳熟,前世李家被杨钰下了大狱后,刘段城的案子也就平反了,假装成老仆逃脱的刘段城才得以回到世人面前,被重新起用。
但她记住刘段城不是因为这个。
她记得最深的,是她远嫁那次,大梁的军队将她护送到东海。
那时大梁的海战队已经全军覆没,和亲远嫁的公主,好比战败国向战胜国贡献的贡品,在大秦子民眼里,毫无尊荣可言。
甚至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这个名头,她没有任何地位。
有个老人朝她跪拜,元烈告诉她,那是刘段城。
他们在重新督造海战船。
那个老人哑着声音对她说:“公主为国远嫁,是乃国之大义,臣一定会造出大梁最强的战船,迎公主回国。”他的声音嘶哑憨厚,话语简单朴实,让人潸然泪下。
那个老人饱经风霜,家破人亡,却从未失却忠君爱民之心。
就是那句话,让她在一无所知、惶恐不安中泪流满面,也就是那句话,让她在大秦王宫一直撑下去,等着他们来接她回家。
但她终究没有活着看到大梁的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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