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小心翼翼抬头,见父皇正在沉思,又继续道:“儿臣听闻,今日行刑的李氏族人近百人,大半皆是家眷幼童,无知小儿,牵连甚广,儿臣若于此时大行选妃之事,不免让百姓认为儿臣贪图享乐,终是令人寒心。”
太子话音刚落,气氛陷入一片沉凝,众臣知道,太子殿下虽然说的是自己的婚事,言语之中是在为李氏家眷求情,希望陛下网开一面。
御史台一个官员上前一步道:“殿下此言差矣,李氏一族本就是罪该万死,上天降责,是以陛下为民除害,是为大善之事,怎么能说是国之大忧,臣以为,此乃国之大幸。”
杨钰抬头看去,御史台的人最喜欢鸡蛋里挑骨头,那是最喜欢弹劾乔家和皇后的徐大人,一脸棺材相。
一个御史台的人站出来,另一个立马跟上:“陛下已经决议将李家问斩,是敬告各位大臣,以此为戒,太子可是质疑陛下的决断?”
吏部尚书元崇许迟疑片刻,朝一个官员使了个眼色,那位大人上前道:“陛下,太子殿下不过是心怀仁慈,并无质疑陛下决定之意。”
之后又有几位大人上前为太子说话,有的直接为李家家眷说情。
皇帝沉默,高居御座之上,表情凝然,一语不发,杨钰手心一片冷汗,不敢看自己父皇的神色。
殿下议论了许久,皇帝才一拍龙头扶手,荣喜贵上前一步,划了一下手,殿下纷乱的大臣们纷纷禁声。
皇帝直起身,直截了当地问太子:“你是真心为李家求情吗?”
杨钰抬起头,他的父皇高坐御座之上,隔得太远,压根看不清神色。
他记起以前的父皇,会耐心地手把手教他习字,教他骑马射箭,教他治国理政。
没有母后的大梁皇庭,他渐渐成长,而父皇也越来越远。
从何时开始,父子两人,亦如君臣一般隔阂。
他撩袍跪地:“父皇,李氏中饱私囊,簠簋不修,罪该万死,儿臣不敢为之求情,然,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儿臣求父皇息怒,莫让孩童夜啼,朝臣战栗,国民不安,儿臣拳拳之心,望父皇明鉴。”
此番话结束,朝堂上下一片寂静。御史台都是一帮老油条,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接着埋汰,只会让陛下不满。
左和德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算开窍了。
这个天下,毕竟还是陛下的,陛下是君一天,太子就只能是臣,父子与君臣之间十分微妙,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皇帝沉默半晌,望着跪地的太子。
他心中既是欣慰,亦是惆怅——他殷殷期许的太子,也学会对他这个父皇戴上面具了。
在帝王身边,心怀叵测之人太多了,所以常人才说帝王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帝王不戴上面具,如何应对朝臣的猜度。
他不能让太子看透自己的心思,他要太子学会去猜透君心,学会审时度势,学会隐忍。等他登上帝位,他才会知晓,身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不得不为之处。
然,每当自己的儿子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像自己时,他也会有种无力得掌控感。
这大梁的天下,太子想要接在手里,已经非他一人所能决定。
皇帝缓缓抬起手,下旨:“李氏族中男子,午时斩首处置,家中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帝王的怒气,总要有个发泄口。
这个处置,连御史台都无话可说。
余大人见皇帝有松口的迹象,上前一步:“陛下,臣还有一事请奏,谋害玺王殿下的刘氏家人,该如何处置?”谋害皇嗣毕竟是大罪,要由皇帝定夺。
刚刚退回列队的杨钰刚刚松了一口气,心脏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目光轻轻扫过自己的儿子,手掌轻抚龙头,心中默然——罢了,是不是太子指使刘氏,也无关紧要了,他既然有心,做父皇的就替他处理干净吧。
帝皇的声音平静:“赐死。”
杨钰一个激灵,身体不自觉上前一步:“父皇……”
元崇许眼见不对,赶忙上前一步,生生打断了太子的话:“陛下圣明。”
太子被一挡,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元尚书在警告他,不必再说了。
赦免李家的女眷,陛下已经是对太子的让步,再救一个刘家,陛下就要怀疑太子的用心了。
杨钰没想到父皇对谋害玺王的刘家人如此狠绝,浑身冰凉,满脑子混乱地站在那里。
——救了李家,却救不了刘家,是不是太可笑了。
他不敢想象回去后元烈会怎样失望。
元烈要是在这里,会不会说的更加好,说的更加高明,成功救下刘家人?
他到底错在哪一步?
东宫,元烈跪坐在榻上,自己与自己下棋,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相互深入腹地,相互撕咬,一直势均力敌。
刘卓轻步走进殿内,跪倒在地:“元公子,陛下下旨,赐死罪民刘氏的家人。”
元烈执棋的手缓缓停住,最后落下,黑棋先行,终究赢了白棋一子。
他闭上了眼——他们都估计错了。
无论刘家人是不是太子指使的,陛下在最一开始就已经动了杀心。
如果是太子指使的,陛下想亲自给太子上一课,也是给他元烈上一课——执棋者,不该对棋子怀有悲悯之心,更不该给自己留下后患与把柄。
如果不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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