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有十年时间。”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道炸雷劈在苏惑脑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他的心脏，使劲的揉搓着，这一刻，苏惑从没感觉过呼吸会如此紧促。
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低沉的像是两块岩石互相摩擦着，“真的……只有十年了么？”
苏惑不甘的抬起头，望向前方。
确切的说，是看向前方破庙里的那位中年男子。
眼前这座破庙甚是矮小，墙壁已然洞穿，挡不住风，也遮不住雨，早被岁月侵袭的满是衰败之气，飞檐上的几尊镇兽沧桑的愈发狰狞。
破庙中没有佛龛，没有经案，除了盘坐在地的中年男子之外，可谓空无一物。那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庙外的苏惑，略显阴骘的鹰目中尽是无情，甚至有些许天人看凡人的嘲弄之色。
他懒得再做回答，一身绛朱色的长袍是如此的猩红刺眼，像是一朵血色莲花徐徐绽放，他才一抬手，紧锁在四肢上如大椽般粗细的铁索就发出“铛啷啷”的响儿，铁索上刻着的奇异纹络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幽幽光芒。
“你现在区区养气二层境，在世俗中所谓的江湖里算是地元境的高手，可放眼燕国，你只是个弹指可灭的蝼蚁修行者，你有何资格逆天而行？茫茫天下，天纵英杰层出不穷，而你呢？修行本座的无上功法足足两年，才勉强二层境，资质何其驽劣!只怕待你功成之时，此地之人早就化成一堆白骨。”
苏惑不禁默然，他知道这中年男子所说皆是实情，心里难免悲凉。难道……只能如此了么？
“两年时间，你可想出解救之法？”中年男子悠悠说道，“本座久困在此，单凭你一人之力，也只是蹉跎岁月而已。”
眼见苏惑仍是犹犹豫豫，冷声开口，“在此山村，你只能见他一步一步削枯，最终变成一抔黄土！”
“眼睁睁看着好友被逼远走，只能沉默。就连功名，你一介贱籍都无法考取，空有几招蝼蚁小技，你又有几文几钱？”
苏惑沉默良久，才压着嗓子道：“……前辈那日所言可是属实？”
“信与不信，全在你心。”中年男子淡淡开口。
“那晚辈今日便算辞别，他日功成，定会回到此山，解救前辈。”说话时语气已然动摇，甚是犹豫。可话音落下，苏惑沉沉出了口气，神情轻松许多，就要转身离去。
“出了此山，全凭你一人，本座往日所言，需要牢记在心，修行一途人心诡谲皆不与世俗相同，万事小心。”
听到这些话，苏惑倒是不在意的轻微一笑，显得有几分洒脱，更不犹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只剩下那中年男子一人独坐在破庙中，望着苏惑消失在苍碧色山野间的背影，神色诡异难明……
百年前曾誉为“占尽北疆风采，天工鬼斧，只此一峰”的元慈山，如今但见空山寥落。隐约在林影间的雕梁玉槛不甘心的伸展出荒凉颓败的一角儿，衰草也遮去了往昔的热闹繁华，只剩下一声声孤寂而又悲戚的鸟兽声，在这片天地回响，有如追忆。
早就入了秋，一场秋寒就将山体染的五彩斑斓，甚是绚烂。苏惑却没有登临意，由一偏僻小径转出，几番转折，最终停在界碑石前，指尖传来青石上的斑驳古意，不免心有戚戚然。望着这座蒙尘近百载的名山，没有寻常少年应有的无畏稚气，反倒是有几分行将就木般的沉沉暮气。
苏惑清楚的知道，是这关乎生死的心事将自己的心态压得垂垂老矣，若是以前，自己又怎么会相信那个慈祥的老人只有十年寿命？要不是那年进山采药，又怎么会踏破隔在凡俗与修行之间的天堑？
难道真的要那么做么？
想到此处，苏惑心思更为沉重，过了最善噬人的豹子岭，才坐在狭长的山径上休息。抛去这些年故老相传所给元慈山蒙上的恐怖面纱，这片山野的景色无疑是绝美。
落日下的天空，流金溢彩，也给山脚下的小村笼上了静谧的色彩，袅袅炊烟让苏惑心神逐渐平静，凝神似乎都能听见那些亲切的声音。
山脚下的小村，名叫卸甲台，是个泛着古意的名字。而苏惑，正是这村中一位姓陈的老人捡回来的弃婴。村子不大，住着的十几户人家都是元慈山百年前吞噬了数百人之后，陆续搬来的，靠着耕织勉强够活，淳朴的没有一点机心，山外世界里的纷扰争乱似乎还离得很远。
可在这里，那位和蔼慈祥、如师如父的陈姓老人生命似乎要走到了尽头……
十年，或许听起来很遥远，可一细想，仿佛十年前就像是在昨天，只不过你长大了，而他却悄无声息的老了。
苏惑现在的心很乱，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日落时坐在这，望着元慈山的北方。
那里有一面断崖，壁立千仞，苍老枯藤如道道铁索垂进万里云海，任秋风吹也不动。
而此时，崖边正有一三丈长的黑虎无声伫立，俯揽苍茫。浑身仿佛铜浇铁铸，映着霞光皮毛泛着乌油油的光芒，这黑虎如渊渟岳峙般，静静的昂着头，那目光似要穿透天际浮云，望着那一方苍穹。偶一舒口，万顷云海立时大浪如卷雪，
苏惑很羡慕那头黑虎，仿佛一切都显得云淡风轻，永远高傲的昂着头……
这头黑虎，村中老人也曾在其他山野中见过，也未曾听到过有害人之事，就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孤单而高傲的徘徊在那一角铁崖，等待着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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