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子之右,闻牛谈有力,请与之戏,弗胜,致右焉。简子许之,使少室周为宰,曰:“知贤而让,可以训矣。”赵简子曰:“吾愿得范、中行之良臣。”史黯侍,曰:“将焉用之?”简子曰:“良臣,人之所愿也,又何问焉?”对曰:“臣以为不良故也。夫事君者,谏过而赏善,荐可而替否,献能而进贤,择材而荐之,朝夕诵善败而纳之。道之以文,行之以顺,勤之以力,致之以死。听则进,否则退。今范、中行氏之臣不能匡相其君,使至于难,君出在外,又不能定,而弃之,则何良之为?若弗弃,则主焉得之?夫二子之良,将勤营其君,复使立于外,死而后止,何日以来?若来,乃非良臣也。”简子曰:“善。吾言实过矣。”赵简子问于壮驰兹曰:“东方之士孰为愈?”壮驰兹拜曰:“敢贺!”简子曰:“未应吾问,何贺?”对曰:“臣闻之:国家之将兴也,君子自以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今主任晋国之政而问及小人,又求贤人,吾是以贺。”赵简子叹曰:“雀入于海为蛤,雉入于淮为蜃。鼋鼍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窦庇侍,曰:“臣闻之,君子哀无人,不哀无贿;哀无德,不哀无宠;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夫范、中行氏不恤庶难,欲擅晋国,今其子孙将耕于齐,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人之化也,何日之有!”赵襄子使新稚穆子伐狄,胜左人、中人,遽人来告,襄子将食,寻饭有恐色。侍者曰:“狗之事大矣,而主之色不怡,何也?”襄子曰:“吾闻之,德不纯而福禄并至,谓之幸。夫幸非福,非德不当雍,雍不为幸,吾是以惧。”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宣子曰:“宵也很。”对曰:“宵之很在面,瑶之很在心。心很败国,面很不害。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彊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及智氏之亡也,唯辅果在。智襄子为室美,士茁夕焉。智伯曰:“室美夫!”对曰:“美则美矣;抑臣亦有惧也。”智伯曰:“何惧?”对曰:“臣以秉笔事君,志有之曰:‘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胜,臣惧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还自卫,三卿宴于蓝台,智襄子戏韩康子而侮段规。智伯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必至矣。”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异于是。夫卻氏有车辕之难,赵有孟姬之谗,栾有叔祁之诉,范、中行有亟治之难,皆主之所知也。《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周书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夫谁不可喜,而谁不可惧?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自是五年,乃有晋阳之难。段规反,首难,而杀智伯于师,遂灭智氏。晋阳之围,张谈曰:“先主为重器也,为国家之难也,盍姑无爱宝于诸侯乎?”襄子曰:“吾无使也。”张谈曰:“地也可。”襄子曰:“吾不幸有疾,不夷于先子,不德而贿。夫地也求饮吾欲,是养吾疾而干吾禄也。吾不与皆毙。”襄子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晋师围而灌之,沈灶产蛙,民无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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