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内间里烛影跳跃,柳初刚刚睡实又猛然醒来。侧耳倾听片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便轻手轻脚地翻下身,准备进去吹熄烛火。
她记起睡前小姐曾说了自己吹烛,看来是忘记了。然而走进去一瞧,那特意请工匠加宽了尺寸的雕花大床却仍旧整整齐齐,哪里有人睡过的样子。柳初心下一慌,猛地抬头视线划过另一边,看到书桌前端坐着的娇小身影才松了口气。
这张书案看来有些奇特,模样十分圆润。桌面也不是京城里常见的各式木料,却是一整面内外明澈的琉璃。底下拇指粗的彩色小道蜿蜒曲折,或是三两互通,或是忽而断了出口,竟像是个迷宫。此刻内中有一粒漆黑发亮的圆玉,乔瑷右手平放在右上角,偶尔按一下,圆玉便滴溜溜地转起来。
顾夫人娘家与当今高皇后有些亲戚干系,高皇后顾念旧情,几乎每年都要招小姐入宫一两趟。因着这点殊荣,小姐虽然在府中不得重视,但却没人敢真正欺负了她去。
而这个琉璃书案不知是哪个藩国进贡来的,听说当时几个公主都争相想要。那年正是风调雨顺,陛下龙心大悦亲自提议在元宵作诗猜谜,请了王公侯各家小姐,又另外找了几样物件一并作为彩头。
柳初当日只在宫外候着,事情经过并不太清楚。后来才得知小姐本意不愿相争,只取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谁知陛下原先写下的纸条里,琉璃书案也并不是头等的奖赏,却正好落在了小姐手上。
这个东西确实有趣,但乔瑷并不常赏玩,因为往往玩起来都难以罢手。看来今晚竟是玩得入了迷,忘记时辰了。
“小姐?”柳初怕惊着她,咳嗽了一声才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嗯。”乔瑷应了一声,却没有抬起头。静默片刻见柳初尚站在原地,又道:“你自去歇着,不用理我。”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咬字清晰,听起来毫无异常。然而柳初比她年长许多,更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能觉察出不同来。
但她看着乔瑷眼底隐隐的泪光,半晌也只能嘱咐道:“明日还要早起去平永寺的法事会,小姐睡晚了可起不来。”
顾夫人早逝,外祖返乡丁忧一去不回,如今小姐的嫁娶大事上还有谁说得上话?今日上午着了杏初去院外打听,费了好大功夫才得知小姐的亲事怕是有了眉目,对象却是不甚如人意。
难怪二小姐笑得那般得意。
府里至今没有知会小姐,怕是先与国公爷商议的,也不知道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老太太又让人来说三日后要在府里设宴请少爷小姐们尽去,难免让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柳初回了外间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屋内的烛火也灭了。只是这一夜辗转反侧,哪里又能睡好了。
自大乾王朝建立迁都定城至今已经有两百多载,平永寺的年代却远不止于此。它矗立在平永山腰上,因殿中和尚解签十分灵验,远近闻名。乔瑷年幼时住的别院就在平永山脚下,她时常散心时就到平永山上来,因而对平永寺亦是十分熟悉。
此时平永寺内檀香缭绕,诵经声层层回荡,乔瑷跪在蒲团上,忽然想到昨日的流言。既然拿到前厅里议论,这个流言怕至少也有七八分真实性了。如此机缘巧合,她坚持请人给母亲做了十年法事,难道今年竟成了最后一次?
她自知生为女儿身就免不了有这一遭,只是身边没有一个偏帮自己的人,乍然听到消息不免惶恐。昨日辗转难免也是想起母亲,也不强求那个良人不论出身高低贵贱,只盼能够珍视自己才好。
乔家祖坟并祠堂呈列的牌位每年都由老太太在清明前请人择了日子祭扫,因此生母忌日向来便是乔瑷自己主持的。年幼时继母赵氏也曾提过要安排人帮她,只是后来见凉国公都不曾记得这日子,那句话终究便成了客套话而已。
法事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乔瑷跪得双膝发麻,又将往日抄写的经书放在殿内供奉,添上三千两香油钱。
带头做法事的大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生死业缘,果报自受。令慈亦有贤善成就,无须受苦海之灾,已去往极乐之土。女施主也该忘却前尘了。”
乔瑷以前来寺里烧香都只见过大殿里的小和尚,他们只当是个虔诚的香客,素来很少搭话。今日做法事换了个大和尚,原先也没有太在意,忽然听得他这么说才微微一怔。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并非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母亲去世时她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任是天资再聪颖也记不得什么。只是她自幼与父亲疏离,继母刻意将她拘在小院子里放养,更没有半分情分。既没有宠爱她的长辈,也没有交心的密友,惟有将所有的孺慕之情投射在早逝的母亲身上。
当年她将小女儿取名为“瑷”,想必是视若珍宝的吧!
老和尚双目平和地看着她,络绎不绝,索性与主持作别。
平永山极高,清晨过来时还带着山间特有的寒意。从寺门往下遥望,近处是重峦叠嶂有姹紫嫣红点缀在一片翠绿间,令人心旷神怡。远处可见城中一角,也是红墙绿瓦高低起伏,观之荡气回肠。不过如今日头高照,露水也全然蒸干了,倒是一声声蝉鸣虫响把人拉回盛夏的现实。
山路狭窄,家里的马车停在山脚下。乔瑷不愿坐在轿子里,与杏初搀扶着一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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