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地方,沐羽把宫人全赶了出去,先是恭恭敬敬给北周沐氏列位先帝挨个上了香。
继明殿本来就是个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沐羽自觉帮谦王顶了这身壳子,害的这北周皇室血脉传承断在了他这一辈,实在对不起这沐氏开国□□得很。不免愧疚交加之下,先给这祖宗上个香告罪一番再说。
等给□□告完了,又想起谦王的便宜爹来。想来老皇帝定也被自己这小儿子气得半死,怕是死后都还担心这不省心的家伙,怎么也得替早死的谦王帮敬一柱香才是。
待再敬完了,他又想起了别人。
这回人的脸却变作了荣帝、夏祯还有陈茵来。
沐羽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本来就是个旁观的吃瓜群众而已,怎么就非要把自己代入那么深不可呢?简直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把自己给陷得这么深,竟然还为了短短处了仅几年的人痛心不已,当真是越活越回去。
只是人心到底还是肉长的啊……那是会说话会跳会笑的人,他怎么可能丝毫都不动心呢?
可惜了,这却也是让他摔的最狠的人。
他晃了晃自陈茵处拿来的“夜流香”,找了个酒杯将它全给倒了进去,然后在继明殿跪到了天明。
待到天色渐明之时,远远地依稀听到了士兵的呼和。沐羽恍然才发觉竟早已过了和禁军统领约好的时间,想来是沐云书听了消息,根本不顾得试探真假,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沐羽想了想,决定再给自己上柱香算了。
……当是提前上路的路费。
不想,沐羽刚点燃那檀香,便听到了脚步踏响青砖的声音。他倒是心态平稳得很,也懒得回头理会来人,仍旧目不斜视地手执香柱,恭谨地鞠躬三拜后方才停下。
身后来人也是好兴致,就只看着他,也不说话。待到他停下手,才笑盈盈道:“皇叔好兴致,今日可知道来这祖宗牌位处燃香祭天乞求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了……皇叔此举是不是晚了点?”
沐羽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会。”
沐云书脸上笑意僵了僵。
过了一阵,他面上表情冷滞下来,硬邦邦道:“皇叔莫不是仍旧执迷不悟,铁了心要反朕?”
沐羽闻言,反倒被气笑了:“何以见得?”
“若不是如此,缘何不应了朕早前的要求?看在以往份上,朕怕还能给皇叔留上一两分情面。”沐云书负手扬眉道,“不过是着一身罪人衣裳跪行出城迎朕归来而已,皇叔难道这等小要求都满足不得?当真是辜负朕满腔热情,枉朕还准备既往不咎此事呢。”
沐羽听罢,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人果真还仍旧是原本任性骄矜模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或许他为人处世、又或是政事之上态度稍有软化,甚至转而变得手段高明起来,在沐羽眼里,却仍旧还是当初那个小心翼翼、装腔作势的小孩子罢了。只不过如今权力见长,尝到了做皇帝的滋味之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恶劣了起来。
说什么初心不负啊,全是骗人的。
犹豫了片刻,沐羽捏着那装满了夜流香的杯子,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早死早超生,他是真不想再看见这人了。他自认待对方真心诚意不逊于任何人,奈何对方却并不以此为满足,反而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而已。
既已如此,再多争辩又有何用?
“……朕时常在想,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令你如此待朕。”
不想,沐云书语气却突然软化了下来。他直直盯着沐羽背影,眼中流露出挣扎与不甘来:“朕不过晚了一步而已……只这一步,便要朕永远只能远远站着,看着你与别人恩爱吗……甚至连牢骚和恼怒都不准发泄出来,只准朕永远对你笑脸相迎,装作不知悲苦的模样?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沐羽愣了愣。
他不明白,缘何到了这时候对方的态度却忽然软化了下来。按理说如今对方掌控一切,他不过是对方阶下之囚而已。只要对方高兴,哪怕现在把他丢去猪圈里打滚儿大约也是没问题的,又何苦现在跑来剖心给他看?
他真不懂啊。
若是他懂得,又何以至如今地步?
将手中酒杯放回桌上,沐羽捂住唇,堵上那渐渐翻涌上来的血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翻成了碎块。他偏开视线,恍惚地想了想沐云书方才的话,低叹道:“所以此时此景,你便满意了吗……”
“不错。”沐云书笑道,“这一仗,是你输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谦王沐羽,你便是朕的阶下囚。”
沐羽听了,也十分想笑。可惜那夜流香毒性实在太强,不过吞服下去片刻,效用便已蔓延至全身——这本就是拿来赐死皇族的东西,金贵无比,自然药效也是一等一的强。或许唯一能与那毒性成反比的,便是服用之人死状安详了吧。毕竟堂堂皇子,就算是死——也要死的体面些的。
这一笑,便直接连血都给咳了出来。
他只能狼狈地拿袖口给揩干净。
沐云书半天等不到他回话,耐心早已告罄。只是他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下意识觉得几分不对,不由上前几步扯住了沐羽衣袖。不想这一手抓上去,却是一团洇湿的暗痕。他自打被对方赶下帝位流亡至南地后,就涨了许多寻常窝在皇宫之中学不到的见识。摩挲间手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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