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无念看不清孩子的神情,但戈颜冰凉的、微颤着的手指让他意识到孩子内心的紧张。那双始终澄澈明净的眸子此刻灰蒙蒙的,里面蕴藏着的阴暗晦涩正在一点点发酵。
“公子……”戈无念轻唤了一声,被扯住的那只手二指搭上孩子的脉门察觉到并无异样,少年舒了口气,也不多问,直起身体,为戈颜将鞋袜穿好。然后便站在那里等待着戈颜接下来的吩咐,竟是一点儿也不好奇在这三更十分孩子是要去见什么人。
“给我找一套红衣来。”
戈颜走到青玉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认真的打理着头发,又挑出一根坠着红羽的发带将其系住,用小指蘸了些猩红的胭脂涂在了唇上,然后,换上了那身如火的红衣。红色是很热烈的色彩,但不知为何,一身艳红色的戈颜此时看着却给人一种异常阴寒的感觉,如同是上了过分色彩的人偶,透着诡谲与妖异。
如今已是秋天,又接连下过几场秋雨,到了后半夜,室外地面已有薄冰。戈颜推开门,还不待寒气袭来,一条带着热度的狐裘就被披在了身上。抚摸着那柔软光滑的毛皮,看着正为他整理领口的随侍,戈颜愉悦地勾起了嘴角,甚至连沉重阴郁的心情都缓和了不少。
“我便是最喜欢你这点,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却知道将人放在心上。”戈颜将手递了过去,少年没有说话,扶住孩子的小臂走了出去。
一路上兜兜转转,戈颜有些漫不经心,根本不急着赶往哪里,到更像是突然起了性质要乘月游览一番园中景致,只是这时节连菊花都因经不住寒冷而枯萎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其实他不过是想要分散注意力,平复一下紊乱的心跳,不管平日里看着是如何冷静,他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想到一会儿也许会见到的那个人,那个和他一样可怜的人,想着他该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身份出现在那个人眼前。
即便心里纠结,他还是走到了那里。那是一方荷花池,占地约有两亩,夏日里花开得极盛,绿沁沁的荷叶拥挤得几乎不留一丝空隙,或红或粉或白的花朵穿插其间。虽然往日里总会到湖心亭中小坐,但事实上戈颜是极不喜这里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荷花本该有遗世独立的孤傲,一旦像这池里般繁盛,艳到了极致便让人觉得恶俗。如今到了深秋,早已衰败的荷花只残留下密密麻麻的黄褐色的光秃秃的荷茎,在风里瑟瑟发抖,腐朽的花叶已化作淤泥,一层薄薄的青苔浮在水面上。
一条青石铺成的狭径直通往湖心亭。亭子由六根乌木细柱撑起,上有两层楼式建筑,翘脚飞檐,用黑色琉璃铺就屋面,亭中是一套呈梅花状摆放的汉白玉圆形桌椅。戈颜走进湖心亭,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因为三年来他的不断刻画而沟壑起伏的桌面,伸手抚摸着那些线条。
“把匕首给我。”戈无念从腰间解下那把实用性明显低于观赏性的匕首,将其递给了戈颜。匕首的外壳极精美,黄铜浮雕间镶嵌着彩玉,没开血槽的刃身泛着光泽。
戈颜将刀刃抵在右手食指指腹上,微微用力,鲜血从伤口处流下。戈颜用流血的手指在桌面上勾画着,一层层繁复的图案构成一个阵法,随着鲜血的浸染,淡淡白色的光芒自水下映射而出,直到最后一笔终于完成,戈颜将手指含进嘴里。
湖心亭颤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下降,渐渐加速,最后快如疾风。戈无念上前两步将戈颜护在了怀中,因为孩子是坐在石凳上,所以他只能单膝跪地。湖心亭不知深入了地下多少里,才终于停下,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暗道四壁都铺着青石板,两侧每隔数十米便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明如烛。
沿着暗道越往里走越是宽阔,约么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道路已是能容得下三架四牡马车并列而行。一座小型的地下宫殿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宫殿古朴大气,通体皆由灰白色巨石砌成,单檐庑殿顶,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鸡翅木制的简陋紫黑色宫门。伸手抚摸着那肌理致密的木门,戈颜叹了口气。
“你在这里等着我。”“是,公子。”
从手上那还没愈合的伤“”口上挤出几滴血来涂抹到木门上,金色符文光芒大增,微微用力,木门应声而开,待戈颜走了进去,那门又自动合上。戈无念盯着紧闭的宫门,候在殿外,挺直的脊梁如一杆笔直的枪。
殿内的物件并不多却极进奢华,别的且不说,光是戈颜看到的,被放在殿内用来取暖的上古朱雀羽就有十根,层层叠叠的纱缦皆是以北域出产的防御至宝楑木蚕丝编织,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摆件也尽是法宝。看来,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戈御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啊。戈颜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讽刺笑容,拥有这么精美的牢笼,那人是不是也很满意呢?
早在戈颜踏入殿内时,内室的那位就有所感应,修为虽已不在,身体也孱弱不堪,但她总归还保留着曾有的敏锐感知。她知道来的不会是戈御,虽然地宫里没有日夜之分,但他的确是从不在夜里来过。他以心头血设下封印结界,除非是血脉比戈御更为纯净,否则绝不能解开,若是那人有足够的修为能强行攻进这里,那来着是何人便不言而喻了。
她这样想着,然后坐直身体整理好秀发和衣衫。她向来是个极有风华气度的女子,除了八年前那段时间,她再未有狼狈不堪之时,所以明知道自己面临的可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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