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十五,城里的贾府会赈济,大家记得早起,咱一起去领窝窝头!”何阿公坐在庙门的槛上,望着天空,提醒坐在庙前草堆里的众人。一条通体油亮的拐杖立在门框上,几处地方没了黑漆,如雪般白。
“好嘞!”
太阳渐渐西沉,如铜镜般大小,继续向整个世界散发余热。围坐在一起的众人,侃天谈地,也是极舒服的。
夏小刀竟然有点想家了,坐到了草垛的最高处,望着暮色暗淡,残阳如血的景致,仔细算算,自己来到均州城里快半个月了……
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暗淡灰色的大地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西北处一片金黄,夕阳余晖落在城隍庙的屋顶上,泛着光晕,如梦如幻。何阿公通体金黄,宛如一座降临人间的金色罗汉,慈眉善目,悲悯的望着世间万物。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殷红的晚霞浸染了西方的天空,茫茫大地渐渐沉浸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小刀兄弟,天凉了,进庙吧。”王老四收了眺望远处的眼神,看了看夏小刀。朦胧夜色里的麻子脸,竟也有了几许诗意。
夏小刀应了一声,继续坐着。也许是因为夜色初临,天气渐凉,夏小刀弓着腰,蜷缩着。
看得出夏小刀心事重重,王老四揣测着夏小刀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小心的向夏小刀求证,“想家了?”
“嗯”,夏小刀点了点头,不敢向王老四看,害怕对方看到自己渐渐湿润的眼眶。
王老四何尝没有品尝过思乡的滋味。作为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王老四在全村人眼里,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六岁丧母,二十五岁那年,父亲被地主老财压榨致死,王老四就举目无亲,无牵无挂了。王老四本想给自己的父亲讨个公道,可又无权无势,得罪了仇人,只能背井离乡。
想到这里,王老四吸了一口冷气,突然鼻子一酸。他反倒希望自己能像夏小刀一样,至少有一个家可以思念,却又拒绝承受思念的滋味。
“回家吧,去看看。”王老四轻抚夏小刀的后背,安慰道。
“嗯。”
夏小刀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唐朝,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到现代社会。夏小刀终于明白,原来唐朝和现代社会,只隔了一味思念。
“小刀,你老家在哪里?”
“厦门。”看到王老四满脸疑惑,夏小刀强调,道:“大厦将倾的厦,门庭若市的门。”
“哦。”王老四从没听过‘厦门’这个地方,一想到夏小刀这么聪明,他料想厦门一定是个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之地,“有机会了,去你们那边!”
“好!”夏小刀笑了笑,又好奇的问王老四,“老哥,你老家哪儿的?”
“安州。”
王老四再次回忆起往事,哽咽起来,“以前有个家,现在没家了。我六岁那年,母亲病死。后来父亲因少交地主家的租子,被地主家的家丁活活打死。我到县衙告状,却被地主反咬一口。得罪了地主,被人追杀,我就逃到了均州……”
夏小刀没想到王老四的身世如此悲苦,对比之下,自己父母尚存,王老四已茕茕孑立。
“这儿不就是咱们的家吗?”夏小刀宽慰道,“咱哥俩就是亲兄弟!”
王老四偷偷抹去眼角的浊泪,揉了揉红润的泪眼,伸出右手紧紧捏住夏小刀递过来的手,感动的说道:“好兄弟!”
夜渐渐深了,坐在高处的两个人,还没有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一轮弯月升起,整个世界愈发朦胧清秀。
均州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夏小刀轻声唱了起来,忧郁悲伤的歌声,低回动人,如山涧中的潺潺流水,流进王老四的心里,“风吹银铃动,惊扰少年梦。山河已被血染红,无人再相送。你说书生已无用,归家已楼空。弃笔从戎去驰骋,命运我掌控。天地间,我敬你是英雄,穿过繁星点点的夜空。千里万里路,看淡过与功,何时还能与你把酒言欢中?”
“小刀,你也念过书吗?”
“念过几年。”
……
“走喽,走喽!”
第二天早上,随着小三的欢呼声,众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街。
“十一深秋树叶落,老阿公我把饭讨。一身破衫遮蔽体,所幸昨夜没冻死。”何阿公高声唱着,手里的拐杖杵得地面‘咯咯’响,“起早上路为饭吃,径直向着城里去。得亏贾府好心人,我等才有窝头啃。青天老爷不见得,黎民百姓偏饿死。”
从沧桑呜咽的唱曲声中,夏小刀听出了几分哀怨和凄凉,似是吴侬软语,苏州弹唱之调,又像小桥流水,黄梅之音。沙哑的声音,低旋在街道上,夏小刀觉得挺好听。
何阿公唱着唱着,众人也开始应和,用木棍敲着石板路,嘴里“嘿嘿”的喊叫,好不热闹。
渐渐,越来越多的乞丐跟了上来。夏小刀回头一看,被眼前的奇观惊到,“卧槽,这么多乞丐!”
似乎,整条街都是乞丐。
“贾府,贾府!”乞丐队伍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的强烈喊叫。
夏小刀踮脚望去,一处宅子前的空地上,全是乞丐,足足有三四百人!
贾府门口石阶前立着几个仆人,旁边摆着的几张大桌子上,全是装有窝窝头的笼屉。望着金灿灿的窝窝头,乞丐们早已垂涎三尺。
“凡尘,这贾府里是什么人?这般乐善好施?”夏小刀好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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