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川目光坦坦荡荡地望着扶越,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我更喜欢刚才那一个。”
此时,扶越把霓川的手拽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促不及防听到她的这句话,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扶越浑厚又毫无遮掩的笑声回荡在亭子里,霓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心里有些纳闷,有那么好笑吗?
痛快地笑过之后,扶越眼中带着些淡淡忧伤看着霓川,伸出手极为温柔地,好像怕碰坏了她似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面颊。
为什么喜欢她?扶越在心里问自己。
第一次见到霓川是嘈杂的市集上,霓川干脆利落地出手搭救了自己。被她吸引是因为她身上没有大齐世家小姐身上的矫揉造作,没有一丝一毫忸怩之气,说话疏朗坦荡,简单直率。和她相处,得就像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抬头望着蓝得能听得到回响的天空,就算什么都不做,嘴角也会自然地往上翘。
当然这样话扶越说不出口,他只是把这些话放在心里。还好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扶越对自己说:“不急,都来得及,还有一辈子可以让她好好感受自己的深情。”
难得的,霓川闭上了嘴,目光幽幽地注视着扶越,看着他大笑,看着他刻意温柔地抚着自己的面颊,又看着他望着自己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
这样的霓川,羞涩得让人心动,安静得让人心疼,扶越揽过她的肩头,把她拥到怀里。
重鸾宫暮春的荼蘼花开得繁茂葳蕤,像是要拼尽全部力气吐完这个春天最后的芬芳,香气浓厚得久久挥散不去。
昏暗的正殿之中,辰妃团坐在秋色素绸软垫上,正在在手捻红玛瑙佛珠闭目颂经。
秋岚走了进来,轻轻说:“回娘娘,睿亲王已将霓川郡主送回了东偏院,大概不时就要出宫去了。此时……殿里要不要点上灯?”
辰妃缓缓睁开眼睛:“不必了。”
“娘娘,”秋岚往前走了一步:“睿亲王与霓川郡主在花园里的紫琉璃小亭里说了一会话,据说睿亲王还笑得很爽朗,看来两人聊得很投机……”
辰妃的眼波在夜色中有些阴晴不定:“据说?你派人过去了?”
秋岚马上跪了下来:“回娘娘,奴婢只是怕春夜里风寒露冷伤着两位贵人,所以才让一个明眼机灵的太监在花园门口候着。”
“若是在花园门口候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扶越功底深厚,靠得太近,会被他发现。皇上的意思也是让两个孩子单独见面,他们是少年心性,想的说的自然与上了年纪的人不同。若是知道本宫一直在意着这事,反而让两个孩子拘束了。”辰妃语气平淡而沉静。
秋岚暗暗松了一口气。
辰妃看了下窗外,冲她说道:“扶本宫起来。”
重鸾殿的紫檀回纹嵌玉夹纱双面绣灯笼框隔扇窗后,辰妃孤单单地立在那里。
从东面小院里传来渐渐清晰的脚步,扶越快步走了出来。
在经过重鸾殿时,扶越刻意停了一下,见母妃殿里的宫灯还是灭的,只道母亲此已一定已经真的休息了,不能再去打扰,便不再犹豫,阔步离开。
可是作为母亲,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扶越,但却异常敏感察觉到他与来时的不同。
刚入重鸾宫时,扶越虽然也是脚步匆匆,但是却看得出步履中带着浓浓倦意。当时,辰妃心里还颇为心疼,有点埋怨皇上:“不就是出个远门,不过一两个月的事,有必要这样劳师动众吗?不过是个失了母国的郡主,却让大齐的皇子连夜赶了二百里路回来送她。为何要给她这么大的脸面?”
而这时,辰妃望着扶越离去时的身影,他脸上早已没有初来时淡淡的阴郁,不但步履轻,唇边带着笑,就是面容上的光彩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惹眼,带着一种奇异的喜悦。辰妃看在眼里,却是似曾相识。
扶越小时候第一次吃到蜜汁糖时;因为背诵《四书》流利而被赵元夸奖时;元宵节猜谜得到最大的那支灯笼时;赵元第一次带他骑马奔腾在草原时……这些时候,扶越脸上都带着这样一种喜悦,无论他长得多大,有了多少城府,这种来自心底的喜悦总是让人一眼就辨识出来。
辰妃看着扶越身影渐远,消失在宫门口的阴影里,眼中忽然奇怪地蒙上了一层泪雾。
此刻,她心里是有些欣喜的,因为扶越终于得到了让他称心如意的姻缘。
姻缘,辰妃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嚼着一只怪味的酸姜,每一口下去,流出汁水总能让她红了眼眶。
这就是她的姻缘,她从没有感受过扶越眼底那种奇异的喜悦,虽然她知道那是什么。对她来说,今生的角色就是一个看客,看着戏台上主角换了一拨又一拨,随他们喜,随他们悲,却永远等不来登台的机会。
每次一想到这里,她口里那个酸姜就像瞬时化在了那里,那苦涩片刻就布满了全身,无论她颂多少遍心经都无法驱散。而每到这时,赵元的身影就在她心里愈发清晰起来,从年少时葱茏青涩,到成年后的勇武强壮,再到现在的高贵威仪。
虽然他从没有认真注视过自己,可是辰妃却把他的每一个瞬间都深深烙在心里,不能遗忘,无法遗忘。这些烙印布满她的心口,就像一张张画了朱字的符咒,早就贴满了她的命门。
心魔不除,如何度己?怎能度人?她每诵一经,不过只是聊以抚慰外在皮相,在没人看到的心相里,是怎样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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