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下房,几个下人凑在一起抹骨牌,房间里的桌椅东倒西歪,且酒气熏天,其中一人道:“茗烟,你还挺能吹嘘,照你这么说,那个人尽皆知的周太保,居然还与你称兄道弟过?”
“我都说了。”茗烟摇摇头道:“就你们不信,英雄不问出处,戏里的朱重八,还是个放牛娃呢。他没起来的时候,不但与我称兄道弟,还一起逛过窑子,一起打过人呢!”
“不是我们不信,实在你这道理太不让人信服了。论理,你们关系这么铁,为何他功成名就,财色双收之时,你却又被卖到这里呢?连逃也没处逃?周太保少年时是不是奴才我们不知道,但足见你这里是撒谎了,跟着他的人,怎会这么没下场。”
“你们不知,也有这样一等人,他们一旦功成名就了,就开始厌恶嫌弃以前那不光彩的出身,说书的都讲了,前明就有这样的皇帝,为了表示他的正位,亲生母亲都抹杀了,更遑论臣子呢。当今前任的大司马,据说就因为有一段时间的落魄,说出来不光彩,才和吴指挥结下了仇怨呢,可惜,山不转水转。”
“我们不过说别人家的事,吃自己家的菜,叶老哥,你别介意啊。”
茗烟很无语,算了,你们爱信不信,他无趣地丢下了牌,经久的岁月,使他浮现了不少老态,没过多久,门外有自家的小丫头来传:“叶大娘叫回去呢,说去对面老王家先借几个钱来买米,明儿再还他。”
“知道了。”茗烟挠了挠头,麻木地走了出去,后面一帮狐朋狗友吆喝着:“嫂子真贤惠,名字也叫得好。”
“是啊,跟那缎子面上的条纹一样,叫做‘卍’,不但名字有福气,人也长得福气。这男子有个贤内助,可就来了气运,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祸,要不人家说周太保fēng_liú呢,估计就没少贤妻。”
……
浙江,杭州,西湖,金沙港。
几条画舫摆在苏堤之下,画舫上挂着灯笼,其间人来人往,一名身穿朴素绸袍的男子踱步进来,登时与船内的另一个男子撞脸,这两人居然长得一模一样,说起来姓虽然不同,名字却也一样,当先一人道:“原来甄家世兄也在此。”
后者道:“前儿才卸任回来,世兄能过来,更是稀客了。”
说着一一为他引荐:“这位柳藩台,籍贯就在本府,柳老是老师的朋友。这位姓匡字超人,才从山东报了丁忧回来,杭州乐清人,算是我的门生。这位刘编修,河南开封人,他是当朝最得意的天子门生,难说日后会成为老师第二。这位是刘抚台,时任安徽,这位是两江的粮道老爷……余者贾芸、卜相公、陈相公、柳侍卫,世兄应该都认识。”
贾宝玉不卑不亢地淡淡作揖一圈:“当真是高朋满座,我惭愧之至,诸位该是在等人罢。”
“正是,此次这么多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是我发了帖子给恩师拜寿的,就不知道他老人家赏不赏脸,世兄天资聪颖,又和老师是亲戚,难得回到南方来。”甄宝玉道。
刘敏言道:“当初周制台卸下印玺,脱掉官服,不遵皇命,扬长而去,不但未受责罚,反而传下千古佳话,晚生见了,不胜艳羡之至,如今愧为翰林编修,却远远无法达到制台的威望。你们不知道,当今圣上见此,是痛心得很呢。”
“仅仅是河道稳固几十年一项,太师父便当得起太子太保,更何况还有其他彪炳千古的政绩,就不知他来浙省时,隐居在哪一处?”匡超人道。
“城隍山,也就是吴山,老师喜欢清净,近来又喜读黄老、佛法和医道,我不敢冒昧造访。”甄宝玉道,一行人点了点头,很有耐心地等着。
柳芳抚须道:“贾家公子亦是才名外传,昔日一首《姽婳词》,堪比白乐天之《长恨歌》,今日高朋满座,说不得要大展身手了。”
贾史王薛的败落,不乏有人落井下石,一夜之间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但也不乏有人感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贾宝玉天资聪颖,在京也有不少世交,顶尖的就是北静王水溶了,得他引荐,后来曾入右翼宗学任职,不过,贾宝玉愤世嫉俗,而宗学之内勾心斗角,不出几个月,他便扬长而去,著书西山,再买舟南下,听到柳芳夸奖,他不卑不亢道:“晚生不敢当,拙作浅薄,贻笑大方,制台清雅,得此许多良友,待会咱们再吟诗作对罢。”
“宝二爷是带了家中的奶奶过来么?可巧,我、柳湘莲、陈潢都各自带了夫人过来,就在外面画舫之内,我等击节高歌,她们丝竹管弦,不管世俗偏见,岂不是雅趣。”贾芸道。
“是带了过来,当年扬州巡盐御史老爷的千金,也是舍亲。不过她有顽疾,京中御医看了也不见好,只能用药调养着,制台既然精通黄老,说不得要叫他看看了。”贾宝玉道。
陈潢叹息道:“东翁家的娇妻美妾,名传两江,若是哪天一出门被人看见,少不了疯传,人赠雅号《金陵十二钗》。怪不得,有人说红粉窟便是英雄冢,他沉醉其间,乐不思蜀,把我们也忘了,真是不公道。”
“应该叫英雄难过美人关。”贾宝玉摇着折扇:“陈相公这名字起得好,我正在写一本书,不如就叫《金陵十二钗》好了。”
于是众人争相要手稿,互相传阅一会儿,无人不叹服,柳芳道:“你这书是以女娲补天做引子,不如叫《石头记》。”
“不然。”卜固修却另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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