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赤膊的男人盘膝而坐,双眼紧闭,伸出一只手握住竖在面前的巨斧,全身的肌肉隆起,绷紧,呈现出巨岩一般刚健强硬的线条。他的姿态是凝固的,却又给人随时可能暴起的错觉。澎湃的力量流转在他宽大的骨架之中,在极动与极静的界限保持得游刃有余。
“嚓”、“嚓”,单调的脚步声响起,披着黑袍的老人举着火把走到男人身边。“神使大人,您一时的犹豫已经导致了惨痛的牺牲。塞卡柏不可能将瑞文斯顿的军队长久地牵制在瓦尔雪原上。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就越低,请下达进攻的命令。”
“麦尔德雷,我知道是你怂恿的她,所以如果你再这么一副置身事外的做派,我会亲手撕碎你的喉咙。”男人仍旧闭着眼睛,头颅转动,将眼眶对准老人所处的位置。他的声音中带着比凛风还要彻骨的寒意。
麦尔德雷并未被男人的威胁所吓到,他将火把插在地上,退了几步,谦恭地与男人保持距离。“仅凭地狱修女不会对‘那位’产生任何威胁——愿它的灵魂回归迷雾山脉——但是我没预料到另外一人会有如此的能量。我的灾厄鸦原本一直在追踪着他们的行迹,但当月亮升至天穹顶端后它甚至不敢出现在那个年轻人的视野范围内。”老人静静地凝视着男人,“大人,能让灾厄鸦有这种反应的存在在潘德大陆屈指可数,除却那几位半神以外,我所知道的只有维约维斯的使者——也就是您与‘那位’,杀人之人与群狼之狼。”他沉默了少顷,“大人,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头转了回去,将脸朝向波因布鲁的方向,表情愈发凝重,握在斧柄上的手指缓缓收紧,皮层下青筋一根一根绷起,又一根一根隐没,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要从雪地上蹦起来,却又在即将动弹的一瞬硬生生地按捺住了,而后他的全身迎来了一个短暂的放松,这才转头“看”向麦尔德雷。“以你的谋略,为何不自己去推断?”他用嘲弄的语气反问回去。
“推断出来也已经于事无补,逝去的终将逝去。不过既然这是大人的要求,在下也只得从命。”麦尔德雷轻声说,“就像超一流武者只会被另一名超一流武者制衡一样,神使也只会被另一名神使所斩杀。能够击杀‘那位’,那名年轻人当然就是射手之神指定的使者。大人,您应该与‘那位’同行,更应该在今天到达波因布鲁的时候继续马不停蹄地攻城。就算是乌尔维特的神使,在绝对悬殊的军力面前也不可能挽救波因布鲁。”
“按照潘德人的说法——或者是你的说法,令行禁止。我已经下达了在今天天明的时候进攻的命令,到现在也没有更改的意愿。而你却一直想让我发起进攻。麦尔德雷,你想做什么?”
“不,是大人你想做什么?”老人突然激动起来,“您在终点前却步,下达了一个愚蠢的,甚至致命的命令!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只要攻下波因布鲁,大军就能获得维持下去的补给,而后以此这座城市为据点,有我的帮助,您能轻而易举地将姗姗来迟、人困马乏的瑞文斯顿军碾碎!迷雾山部落将统治北境,瑞文斯顿人的尸骨会簇拥着您称王!”
“你是这么想的吗,麦尔德雷?”男人说,“为什么我见不到你所描绘的图景?”
老人激昂的语调戛然而止,他沉默了很久,黑袍的衣角在风中猎猎地翻动。“大人,您我之间,信仰不同,身份亦不一样。您是尊贵的使者,迷雾山之守护神与您分享他的权柄与力量;而我只是女神卑微的仆从,所能仰仗的只有知识与阅历。我不能像您一样,随时聆听神的指引。因此我恳请您向我施舍一些您的视野,就像您将您的力量施舍给塞卡柏一样。”
“她已经不在了。”男人说。
“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您要付出的更多一些。”老人将木碗与利刃摆在男人面前,“我要再举行一次仪式,这次,请让我成为新的预兆之狼。恕我直言,大人,您太惫懒了,战争不是一场拖沓的狩猎,更不可能有与猎物玩耍的空间。”
男人只是沉默地面对着麦尔德雷的苛责,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向麦尔德雷的目光比以往更冷漠而疏远。“你也不过是猎物而已。”
麦尔德雷一怔,他还没来得及捉摸男人话语里的深意,周围空气便呈现出异常的波动。火把的焰剧烈地摇曳,狂烈的呼啸声从天而降,将老人所站立的位置笼罩在一片锋利的乱流之中。风切割过他的身躯,黑袍的碎片如同黑色的蝶四处飞散。男人站起身,退了两步,静静地看着,没有出手干涉。他离得还是有些近了,亦或者是降临的风压太强,他的胸前被割出了几道血口,随即愈合。
强风止歇,麦尔德雷扑倒在地,支离破碎的黑袍下是朽木一般的身躯,深刻的豁口纵横交错,像是一瞬间被砍了百刀千刀,伤口中却不见一丝血流出。从始至终麦尔德雷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这个老人横遭重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但依然还能活动。他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声,干瘦且毫无生机的身躯开始膨胀,骨节吱呀作响,背部出现两个狰狞的突起,须臾之间突破血肉的桎梏,在老人的背后舒展开来——那居然是一对巨大的蝠翼,生长在老人的脊椎之上,青色的血管中甚至能看清血液的流动。随着蝠翼的展开,老人发出剧烈的,像是溺水之人挣扎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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