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萝闻言错愕,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身为玺国骠骑大将军的儿子,长歌却是如今唯一未在军中谋职的,原来是有着这段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
长歌神色凄然,继续回忆道:“那天夜里,我亲眼看着数百名村民被爹和几个亲信用乱箭射死在这座山脚下,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和孩子。我真的很恨我自己,若非是我一时疏忽让尉迟曜逃走,这些人便也都不会死。”
绾萝颇有些心疼地看着长歌,三年前他不过也才十五岁,也还是个孩子而已,心中背负着这样的沉重实属不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瞒着大家做着劫富济贫的善事,就是为了减轻这件事在心中的罪孽对吗?”
“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不会再在夜半三更被噩梦惊吓着醒过来”,长歌慢慢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我是爹最小的儿子,他曾经真的很宠爱我,亲自教我功夫,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会命人先送到青云阁给我。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爹便对我有了心结,他的手是因为我才沾了那么多无辜的鲜血,他渐渐地不再愿意和我说话,也不再喜欢过问我的任何事,我想直到今天,他心里都很恨我。”
绾萝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和声宽慰道:“你毕竟是他的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那晚你受伤回府,我看得出将军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再说当年的事,错也并不全在你,分明是皇上糊涂,乱下旨意滥杀无辜,他这样做就不怕百姓们议论吗?”
长歌摇摇头,和声道:“村人被杀的第二天,京城的街头巷尾就开始流传一个传言,说这个村子里的村民犯了天怒被下了诅咒,所以才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我曾经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看过,发现山脚下的尸体果然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后来这里便开始被人们称为鬼村,谈之色变。”
绾萝思忖道:“既然是密杀,也许是皇上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连夜命人将尸体掩埋,然后又故意散播谣言出来转移视线。”
“也许是吧,只是我至今都不明白,皇上那时候为何不听我爹解释,执意要杀人灭口。”
“君心难测,历史上又有几个做皇帝的,双手是干干净净的。”
夕阳西下,夜色渐渐降临,如钩的新月已挂上天空。
许是方才的故事太过悲伤,两人对着湖面沉默了良久。
待心绪渐渐平复,长歌也终于露出寻常的笑容,“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三年,如今说出来,当真是轻松了许多。”
绾萝微微扬了扬嘴角,“谢谢你愿意让我替你分担这样的沉重。只是我不希望你把所有的事都强加在自己身上,这些年你已经帮助了那么多人,算是替自己和将军都赎过罪了。现在朝廷缉拿你的告示贴得满城都是,虽然征得的线索甚少,可万一哪天——”
“我知道”,长歌看着她,浅浅一笑,“其实曾经的我什么都不怕,即便有朝一日真的被朝廷抓住问斩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直到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也会怕,我怕有一天自己不能再和你斗嘴,不能再看见你笑起来的样子。所以我才决定开这家粥铺,开始用自己赚来的银子去帮更多的人,踏踏实实地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绾萝主动靠在他的肩头,望着璀璨的星空,心中甜暖,“你能这样想真好。我也喜欢你,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的话既是说给长歌听,也更是说给自己听。在她还是杨晓溪的时候,便是个从未真正享受过家庭温暖的警队遗孤,一朝穿越却又是个家破人亡的伶仃孤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温长歌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的温情与爱的男人,她没有理由不去珍惜。
长歌亦用手臂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终生所约,永结为好。”
两人在湖边依偎着坐了许久,却忽然听到湖对岸传来阵阵清浅的笛音,那曲调哀感婉转,令人闻之顿生凄凉。
绾萝站起身朝对岸张望,这片湖泊虽然不算大,但仅靠着月光也依然很难看清对面的情形,“谁会在这里吹笛子?我们去对面看看吧。”
长歌也觉得奇怪,自从村子出事以后,人们都觉得这里是受了诅咒的不祥之地,就算是青天白日都没有人敢靠近,更何况是这个时辰,“好,去看看。”
两人沿着湖畔一路行至对岸,却见不远处一个头戴轻纱斗笠,身着雪白衣裙的女子面朝着湖水而坐。
仿佛是受到了两人脚步声的惊扰,那笛音亦戛然而止。
白衣女子并未动身,只是背对着二人浅声道:“你们是谁?”
绾萝道:“我们是寻着笛声前来拜访的,这么晚了,姑娘为何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吹笛子呢?”
“这话该是我问二位才对吧?”白衣女子语调清冷,似乎已将二人视为了不速之客,“世人都把这里称作鬼村,你们竟然还胆敢到这里来,就不怕和村子里的人一样受到诅咒吗?”
“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也毫无畏惧吗?”长歌不答反问。
白衣女子忽然尖声冷笑,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我本就是只鬼,还有什么好怕的?”
绾萝闻言心头一紧,再瞧她穿着这一身白裙和披散的长发,幽幽地立于这黑漆漆的夜色中,不觉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朝长歌身后退了退,“那个,我说姑娘,这种地方可不带你这样吓唬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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