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景阳拱手见了一礼,“大军已经开拔回京,末将奉命前来带您回去。”
钟意满心的担忧正是刚刚被挑拨起来,不由问道:“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景阳垂下眸没有看钟意,只是伸手往旁边的马车上一引,“夫人请,大军已经开拔,咱们还要追上去,不能耽误。”
钟意眼看问不出,只转身便连忙上了一边的马车,归心似箭。
景阳抬眸看了一眼前头拓跋洛渊的马车,车帘子半撩着,能看到里头拓跋洛渊的半张似笑非笑的面容,目光牢牢贴在钟意的身影之上。
景阳的眸光沉了沉,也不上去客套,转身上了马,“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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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长长,微阴天幕下,十几万大军进了平关,黑压压大军与来时人数并未相差多少,五万人马先行,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马上的帅旗招展,身着甲胄的将士行在官道上面,前前后后望不见首尾。
夜幕微沉的时候,大军选址驻扎安营,火头营的人搭起了大灶,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进了军营。
中军大帐之中灯火明亮,军医背着药箱掀帘退出,帐中淡淡的药香萦绕。
“景将军。”帐外的守卫想着来人行礼,一个裹着帷帽的身影却飞快掀了帐帘进去。
“大胆……”帐外的守卫脸色一变。
“诶。”景阳抬了抬手,“让她进去,你们守着,如非必要,不要放人进去。”
守卫面面相觑,拱手应和:“是。”
药香的问道微苦涩然,修长挺拔的身影平躺在榻上,微微阖着眼眸,唇色微白。
“宁祁……”钟意迈得飞快的脚步倏然在转过屏风之后顿住,轻声唤道。
宁祁的眼睫微微一颤,睁开眼睛看向钟意,然后唇角缓缓往上勾起,“娘子,你回来了。”
“宁祁……”钟意迈开腿,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榻边,微微皱起的眉心有些颤抖。
“阿意。”宁祁摆在锦被上的手抬起,抓住了钟意的手掌,眸光缓缓落在了钟意的小腹之上,“咱们的孩子,好不好?”
钟意的目光却直直落在宁祁的脸上,手上紧紧反握住宁祁的手掌,“他很好,那你呢?”
宁祁的唇角高高扬起,笑得极是开心,“我也很好。”
“你骗我!”钟意的嗓音透着怒意,可闪烁了盈盈水光的双眸却是出卖了她,“你若是很好,怎么可能退兵?”
能让宁祁撤兵的伤定是极重,钟意几乎不敢想象当时是如何的凶险。
宁祁依旧笑着,看着钟意的眸光沉沉,是眷念也是思念,“我如果不受伤,又怎么能有理由撤兵?阿意,我想你,想你,想我们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钟意的眉心轻拧,“你的受伤是假的?”
“不是。”宁祁摇头,“是真的。”
钟意冷声质问,眸光微颤之间,却是滚落了一滴泪珠,“那你还说好!”
宁祁缓声解释道:“伤是真的,但不是被南翎军所伤,我的确中了流箭,可那流箭是我自己刺进身体里的。很可怖是真的,但伤及性命是假的。”
钟意的双手紧紧抓着宁祁的手,眸光微垂之间,泪珠滚过成串。
“阿意……”宁祁的眸光微缩,“你还怀着孩子,别哭……”
“阿意……”宁祁拉了拉钟意的手,将她拉到榻边坐下,“你若是哭了,孩子还当是我在欺负你呢……”
钟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道:“你受了伤不在原地好好养伤,还带兵回什么朝!”
宁祁的唇角轻轻弯着,“我不回朝,将士们如何能回家呢……”
钟意有些酸道:“元帅可真是爱兵如子……”
“阿意难道不想回京吗?”宁祁低声问道。
“我有什么好想回去的,”钟意道,“你都在这里,我想回京做什么,回京等着什么时候朝中党派相争,又命你领兵打仗么!”
宁祁看着钟意,黑眸中的光芒有些幽幽,“阿意,如果我说我不想回京了呢?”
“嗯?”钟意的眸光一愣。
“朝中崇武好战者之所以好战,不过是因为有足够的精兵良将,才能生出如此多的是非来,可若是朝中良将折损呢?无人能领兵出征呢?”
“拓跋洛渊此去,南翎内乱,短时间之内无暇再顾边境战事,边境起码可保十余年内安定,天下百姓休养生息,无需再起兵乱。”
从当年的神威将军,再到十年之后的宁祁,名将难出,纵使在战火不断的年代,锻炼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没有十年也难成。
“朝中,我已助新帝登基,边关,已有十年安定。谁都无法预料往后的事情,但是……”
“但是功成身退,”钟意的唇角缓缓扬起,“你身在其位,已是助着天下有了明君,南境有了安宁,已是极一个武将所能,倒是功成身退,纵使前头或有千般繁华等着你,可急流勇退才谓之知机。”
宁祁的神色很淡,“我已享过能得到的所有的武将尊荣,但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已是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需要的在边境坚守的将士,而不再需要战功赫赫的名将。”
钟意轻轻笑着,“所以大帅打算如何?同皇上告老还乡吗?”
“告老还乡,这天下便仍有名将宁祁。”
“嗯?”钟意看着宁祁,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只有宁祁为国捐躯了,才是真正地离开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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