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中人,讲究说话说一半,点到即止。
对方若是过于愚笨,领会不了话中的意图,那也不能怪话未说到位。不过,显然方孰玉不是那等木头疙瘩,何寺丞只轻描淡写的提过这一句,他便心领神会。
司岚笙心头一紧,犹疑着问道:“老爷,您还想着那净衣庵?”方孰才这个罪魁祸首已经被送走,她心头抱着一丝侥幸,总想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说着,她忍不住暗暗垂泪,泣声道:“书儿她,从出生那日起就没受过什么苦,吃穿都有人伺候着。我总想着她还小,什么好的都留着给她。”
“这次刚刚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心疼都来不及,你要真要送她去净衣庵?”司岚笙泪盈于睫,抚着心口神情凄婉。
方孰玉知她心头难过,温言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我们之前已经议过此事,这就是书丫头的命。”
“我知道……”心疼、不舍、担忧等等情绪在她心头萦绕不去,理智与情感的纠缠,让她忍不住掩面而泣。
见她难受,方孰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无声的安慰着。
过了半晌,司岚笙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低声问道:“老爷,你打算怎么做?”
她不是不知道,去净衣庵是对方锦书最好的选择。将情绪发泄出来之后,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方孰玉有些心疼,但这件事又不能不说。
“书丫头回来那日,是八月二十二日,而八月十八是先皇太后的诞辰。”
方孰玉将声音压得很低,刚刚好够她听见:“书丫头年纪那么小,怎么可能自己从拐子手里逃出来?她是在八月十八那日做了个梦,得了先皇太后的指点。”
“净衣庵里,因着迁陵的缘故,至今供着先皇太后的灵位。”
说起先皇太后,也是名令人钦佩的女子。先帝起兵之时,她作为卫家主母坐镇大后方,调度粮草给予支持。
后来,先帝征服了大半个高芒,已经定都洛阳。只余下两股势力,还在与之胶着,但大局已定。
有了这样的胜券在握,先帝才将先皇太后从大本营晋阳城中请出,迁往洛阳。
但是,在先帝身边被敌人埋伏了细作,走漏了这个消息。先皇太后被敌人擒获,用以威胁先帝。但先皇太后什么也没说,便从城墙跃下,血溅五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祸不及妻儿。对方如此卑鄙,连累母亲惨死,先帝目呲欲裂。在冒死收敛了先皇太后的尸骨之后,发狠连续攻打五天五夜,直打得日月无光,打赢了这场关键战役。
那时,高芒才刚刚开国,立足未稳。连先帝都东征西讨,太陵、太庙更是无暇修葺。便将先皇太后的尸骨先迎到了净衣庵安葬,供奉灵位。
先帝对母亲愧疚之极。为了她的身后哀荣,足足修了十年的太陵,才举办了盛大的迁陵仪式,恭迎先皇太后入主太陵,谥号英烈皇太后。
因了这段历史缘由在,先皇太后的灵位也就一直留在了净衣庵***奉着长明灯和香火。
也因此,净衣庵才成了后来皇家的庵堂,非经许可外人不可入内。
这段缘故,在京中算不得什么秘密。那些爱讲古的老人家,最爱说起先皇太后宁死不屈的贞烈,和迁陵时的哀荣。
不过,因为先皇太后并未做过一天真正的皇太后,她的生辰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何寺丞这样管着宗室谱牒的人,才最清楚。
他这一句点拨,看似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却指出了一条明路。一句话,能令方孰玉欠他大人情,何寺丞怎么算怎么划算。
司岚笙心头一颤,借用先皇太后的名义固然是千好万好,可是,这样岂非欺君?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吗?如果当真有梦到先皇太后这种事情,她早就告诉自己了。那可是皇家!
“老爷,书儿她才八岁,我怕她在帝后垂询之下,会露了馅。”
先皇太后托梦,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宫中不过问。尤其是这位先皇太后,还是举国敬仰的英烈皇太后。
一个不好,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
方孰玉拈了拈短须,笑道:“娘子放心,若是之前我定然是不敢的。”可是这次方锦书回来之后,他对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信心。
只不过,这种信心大半都出自他强烈的直觉,却没什么有力的证据。
要说一些蛛丝马迹,那也是有的。比如方锦书沉稳了,不急不躁了,不只是个娇娇女了,也懂得替母亲分忧了,但总的来说,这些并不能构成他这样的信心。
但今日他在何寺丞那里收到这样的消息之后,他的一颗心便怦然而动。原本,他请何寺丞饮酒,只是想着他能做个人情,走走宗正寺的路子,好让他的奏折顺利到皇上跟前。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巧合,巧合到方孰玉觉得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如果放弃了,岂不是会遭到天谴!
他是一名儒生,同时在他的性格中还藏着一个富于冒险精神的战士。
如果不是因为方锦书的这件事,恐怕他要在七年后,才会发现这个事实。
想着方锦书沉静的眸子,他心动了,想要奋力一搏!
如果成了,不只是方锦书的名声无暇,连整个方家都有好处。
司岚笙面有忧色,眸子中充盈着害怕和恐惧。那可是皇家,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君权天授,为臣者只有忠心耿耿伺奉,岂能这等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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