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见着夜,已是战火烧了三十年,家园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了。
我这三十年间,一直待在这仅有着一处木草屋的小地方,如同被关进牢笼的幼犬,哪里还有什么世人笑谈的神狼之姿。
五年前,我终是可以化作人形,小小的身子,稚嫩的言语声,让我不知为何,不悦了许久。
三年前,我那从未谋面的爹娘战死在我连地名都不识得的地方,我看着老头子更是苍老了许多的脸,人样的眼睛,流不出泪。
而两年后的当下,老头子死在了我的身前。
我看着他倒下的大大身子,一双眼睛分明颤抖得不成模样,流不出泪,心中却还在胡乱的想着。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老头子狼型的模样呢。
比我大了许多许多的身子,一身鎏银的毛发泛着亮亮的光,全然没有他人形时皱皱巴巴的模样。银似月的眸子柔柔的看着我,即便周身已经围满了绿色眼睛的奇异模样的怪人,他却仍是那副慈爱的神色盯着我,笑时扯开的嘴里露出尖利的两排牙齿。
狼山失守了。
鬼族的东西终是攻到了山顶的木草屋。
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三十多年,从来不知外边儿的呼喊声是为何,也不知这战争是为何,更不知,本该是老头子口中说的那般繁荣和睦的高傲狼族,又是为何,就这么,独留下了我一个。
我就似被偷走了魂魄一般,就那么呆愣的站在草屋门前看着老头子同那些鬼族的缠斗。
看着他年迈的身子气力不支的被他们抓出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浑身银发。
看着他张口咬断那些绿眼睛东西一只又一只的头颅,鎏银的双眸看过来时,疲惫一次比一次沉重。
我就这么看着他终是身子不支,被数只长|枪贯穿了身子,我看着他浑身浴血的爬到了我的脚边,头已经无力扬起,只一双盈着慈爱和不甘仇恨的银色眸子盯着我,就这么没了气息。
我那时当是不知老头子死去时都未能闭上双眸的这副模样是被人类唤作“死不瞑目”的。
我只是看着老头子身子上插|着的那些长|枪,双眼干涩地如同快要瞎了去,却怎么都流不出泪来。
我木然的看着那群厉鬼收割了老头子的性命,随后又木然的看着他们挥舞着勾魂的镰刀朝着我来了,我却浑然不觉,亦或是,我分明知道他们想要我的命,却不愿去躲。
我被藏得太久了。
不过因着我是百年来唯一存活的小狼,不过因着我那未见面便战死在陌生之处的爹爹是族长,不过因着,我最年幼,便剥夺我去为家族而战的权利。
我真的,被藏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这三十多年来我都不知生死。
我看着头顶挥下的那柄锋利的剑刃,盯着那厉鬼眼中因着快意颤抖的绿色火焰,三十多年的阴郁一瞬涌上了心头,我就这么默默的,闭上了眼。
——我接受死亡,甚至,渴求死亡。
然而那了结我性命的长剑并未落下。
我本已做好接受疼痛的准备,下一瞬身上却毫无痛楚,只是胸前忽的溅上了几股温热。
我猛地睁开了眼,眼中印出的却是白衣蹁跹的颀长身影。
我看着夜仍是三十年前的模样,一身白衣执剑清冷而立,挥剑断,命一双。
而此番,她却又并非只身一人。
她的身后随着十多个蒙着面的执剑人儿,他们均是一身玄色衣衫,剑光挥过,便是一道绿色火焰熄灭。我瞪着双眼看着他们少顷便将杀死老头子的厉鬼清了个干净,许久都难以言语。
我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几丝莫名的堵来,我盯着收了剑挺直背脊的朝着我走来的夜,忽的满心都是委屈。
我就保持着小女孩儿的模样,冲着她跑了过去,手捏作拳不住的捶打着她的手臂和腰腹,口中仇恨:“你们若是这么厉害,为何不早些来?为何不早些来!若是······若是你们能早些来······老头就不用死了,就不用死了······”
分明我心中委屈得不行,话语都是哽咽,眼中却仍如同干枯的土地一般,毫无泪水。我不停的叫喊着捶打着夜,她却仍是初见时的那般,不发一言,也不躲,就这么停了步子,顺从的任我敲打。
过了一阵子,我仍是敲打着夜,身子却忽然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双手抱了起来,随后就被那手托着离开了夜的身前,放到了草屋的门前,老头子尸首的后面。
我敲打的手被惊得一顿,落地后才转过身看向将我抱走的人,却只看到她露出面纱的一双灵动的黑眼睛和黑色面纱上用红线绣的一个“伍”字。
我看着她,不知为何,许是我心下的委屈浮上了双眼,她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的就抱住了我,放在背上的手轻柔的抚着,我愣了愣,不再喊叫了。
“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她的声音温柔,透过面纱轻轻柔柔的传到我的耳中,让我心中的苦闷一时淡了些许,我眼角垂下,瞥到她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挂着的一块刻着“秦”字的小小翡翠,愣了愣,从她怀里离开了来。
我转过身看向已经走到老头子前边儿的夜,眸光一凝,皱了眉,无法言语。
她一头青丝因着奔跑有那么些微的凌乱,一身白衣溅上了几滴绿色的液体,清冷的眉眼间隐约可见疲惫。
她垂着头,眸中敛着愧和殇。我看着她单膝触地,抬起白皙的手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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