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年头还没过完,农村海边的空气很清新。
才退潮没多久,一群妇女已经开始在带着海腥味晨风中的泥滩上做海。
在狭窄的沙滩边上,远远可以看到,她们赤着脚踩着泥滩上存留的冰冷海水搜寻着。她们手里挥着锄头在泥滩上挖着。挖到了什么就捡起丢到小篮子里,然后继续找、挖,周而复始。
唐浩泽在自家鱼塭靠海一侧的堤坝边上,拉起最后一个被沙子埋了一半的鱼狗。
鱼狗不算重,但也不算轻。里面有货,但不会很多。
他将鱼狗拖上堤坝,打开尾部绑紧的绳子,又提高鱼狗将尾部放到塑料桶里,并用一根木棍敲着鱼狗的四周。
鱼狗里掉出几条鱼,还有二十来条大小不等的品种不同的对虾。收获确实不多。
不过一只举着双鳌的大青蟹让他不至于那么失望。
青蟹很大,至少有七八两重,大概能卖二十来块钱。
他将鱼狗放地上掰开尾部往里面瞧了下,看到里面的东西全部出来了。他这才伸手按住青蟹的背部,从它尾部抓起来,然后随便在堤坝上拔了一根草绑住它的双鳌丢到一个网兜里。
他的网兜里已经有不少渔获。有几只同样已经被绑了双鳌的螃蟹,加起来应当有两斤左右。另外还有一些沙箭和一些针鱼,那都是小鱼小虾。不过也有一条巴掌大的鲻鱼,还有几条只有两三指大的。另外还有一堆杂鱼。
他的网兜可能有十斤左右的渔获,但他脸上却没半点笑意。他将鱼狗随意地丢到自家鱼塭里,然后用绳子绑在岸边的一个木桩上。
他提着东西返家。
他家在海边防风林背后的路唐村。一路上,他遇到不少同村或者邻村赶去做海的妇女。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网兜,那些妇女都会和他逗趣几句。说这些鱼提去卖掉,怎么也能卖百来块钱了。
他也笑面相对,只是他的眼底没什么笑意。
他一觉睡醒,从二十二年后回到两天之前重新面对家庭的窘困。在没解决掉这个问题之前。他无法真心笑出来!
他提着东西回到家,他妹妹唐小芸正好提着空糠桶从屋后猪舍出来:“哥,今天捉到这么多?”
“不是很多。”北部湾的鱼已经越来越少了,能在岸边设陷阱捉到这么多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但唐浩泽却无法满意,因为他需要更多的钱。“妈在家?”
“她在给爸熬药。”唐小芸脸上马上布满了阴霾。
唐浩泽听到这话也抿住着嘴。不过他马上笑着说:“来帮我分鱼,趁还新鲜,我拿到镇上卖了。”
他父亲两天之前刚从医院回家。
在去年的十二月初,他的父亲唐郑敏在一户人家做外墙装修时,从三楼的脚手架摔下来受了重伤。
唐郑敏在icu病房住了一周才脱离了危险期,后来又做了两次手术。但腰部受伤太重,就算是治疗好也会不良于行。
工头赔了几万,但那远不够医疗费用。
他家不仅将之前存下准备盖房子的钱全部搭了进去,还借七八万。最近实在借不到钱了,而他父亲也只能是慢慢康复,就决定回家修养。但每天正常吃药,还要两三百块钱。
唐浩泽看了一眼有些古旧的土坯砖瓦房,将手里的网兜放在院子里。然后进屋拿了一个红色的大塑料盆。
他还没出屋,他母亲孔凤荃从被烟熏得黑糊糊的厨房里出来,小声说:“老大,等会卖了鱼看有没有牛骨头,有就买点回来,没有就买猪骨头,我给你爸熬点汤。”
唐浩泽面对眼里掩饰不住忧戚的母亲,他尽量让自己笑得真一些。
他点头说:“妈,我知道了。”
根据唐郑敏的医嘱,在吃药期间不能吃海鲜。最好是吃牛肉,但界门镇距离县城有六十多公里的路,只是一个海边小镇,市场很少有牛肉卖。不过他可以想办法。
他妈妈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勤俭持家,却没有太多的见识。但遇到突变后,她会变得很坚强,撑起一头家,最后也熬坏了身子。
现在他回来了,不想让母亲还像上辈子一样。他希望母亲能过的更加乐观坚强一些,但不希望她像上辈子那样总她单薄的肩膀支撑这个家,最后早早离世。
他是长子,而且他并非和他外表那样只有十六岁。他有这个责任,也自信有这个能力。
他觉得老天让他回到此时,就是让他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不至于日后留下太多的缺憾。
他提着塑料桶刚放到院子里,他妹妹马上将网兜里的渔获都倒了出来。
他捉回来的渔获种类有十多种。各种的价格都不一样,像青蟹,普通规格的能卖十六七块钱一斤,那只最大的,能买到二十三四。但其余的小鱼,大概能卖十块钱左右一斤。那些小虾,买不起价,他打算留在家里晒成虾米熬粥吃。
一些鱼要单独分开,有些则可以放在一起。他们两兄妹很快就将鱼按大小和种类分好,又用小的网兜装了。
唐浩泽将最大的那只螃蟹和另外两只拿出来,又拿了大概一斤左右的小杂鱼,对唐小芸说:“这些放家里!”
“哥,家里吃鱼就行了。螃蟹还是拿去卖吧!”
唐小芸虽然才只有十二岁,但从小懂事。她是家里最喜欢吃螃蟹的,但现在她更希望唐浩泽能多卖些钱。
唐浩泽将东西丢到盆子里,说:“好东西当然是自己留着吃。让妈用姜葱抄了。我去买点肉回来给爸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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