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折入云宫侧翼停下,安东尼斯先下车,将米哈尔往旁一踢,双臂向埃莉诺张开,笑嘻嘻的:“埃莉,我接住你。”
埃莉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都不是小孩子了。”说着,她抓住车帘,轻轻巧巧落地。
安东尼斯扫兴地撇嘴,转而在她的颚下一挠:“我在王厅等你。”
迎接埃莉诺的依然是那群面容姣好却也相似的侍女。今日她们格外花心思,沐浴后还以玫瑰精油替埃莉诺按摩全身。
花朵甜腻的香气催得她昏昏欲睡,思绪依旧不依不饶地原地打转: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请更衣。”
埃莉诺一怔,这才意识到这群宫女今日异常沉默。她看了领头人一眼,对方匆匆垂下视线,红唇紧抿。纵然眉眼描画得再精致,也难以掩饰她脸上的惊惶。埃莉诺抬了抬眉毛:“你在害怕什么?”
侍女颤了颤,飞快地抬眸盯了她一眼,深吸气:“请您更衣。”
这么说着,她手腕轻抖,纯白裙裾随之散开。厚实的丝绸上点缀着数不清的珍珠和细钻,以金银线连缀勾勒,闪闪烁烁的赫然是一幅琼宇星座图。
君权神授,浩瀚星空亦是三女神对皇帝的恩赐。唯有头戴皇冠之人才有资格将星河穿在身上,这条长裙是皇后的朝服。
埃莉诺的神情就复杂起来。
侍立在旁的另两名宫女惊艳地抽气。过了半晌,其中一人竟然低低啜泣起来。
“出去。”领头的侍女严厉地呵斥同伴,转向埃莉诺,“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埃莉诺任丝绸在指间如流水地滑过,觉得安东尼斯实在是不讲道理。这裙子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本不该成为入殓的寿衣。不对,她不禁摇了摇头,什么都不会留下来。这念头令她又是一愣。
只是这么片刻出神的功夫,侍女们已经为埃莉诺穿上了和衬裙和礼服。
裙摆很沉,她站着都有些吃力。
两名侍女左右扶住她,第三人开始摆弄她的头发。埃莉诺觉得自己更像个任人打扮的人偶,但她甚至懒得反抗。
一切准备停当,天色已是一片澄澄的蓝紫,太阳沉到了浪涛的尽头,只有那里还存着一团混混的金光。
“我为带您去……”
“不用了,我认识路。”埃莉诺脱开侍女的搀扶,走出两步回眸笑了笑,“你们都很怕吧?趁还能逃,尽早逃出去。”
“可您……”
埃莉诺不打算多解释,只循着熟稔于心的路线,沿着复廊向云宫正中心走。
厨房熄火、奴仆和宦官不见踪影,叛军未至,云宫却血洗过似的清静。埃莉诺慢慢地登上了宫殿中轴线上的最高处。台阶尽头是一座古朴的宫殿,三面砌墙,朝山下的一面只以线条流丽的石柱支撑。
这就是王厅,是云宫最初的起源,也是艾斯皇帝迁都后建造的第一座殿堂。
埃莉诺脚步不停,从正中两根立柱间走进去。
大殿空荡荡的,中央的石王座便分外醒目。安东尼斯同样着全套朝服,甚至戴了皇冠,却依旧懒洋洋的,挨着一边扶手毫无坐相。见了埃莉诺,皇帝立即起身,含笑注视了她片刻,才走下王座的sān_jí台阶,向她靠近。他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话语娓娓动听:“这才是我的皇后该有的样子。”
“只要神殿没有废除婚姻,你的皇后就依然是安娜。”
“但你还是穿上了皇后的朝服。”
埃莉诺温和地垂眸笑笑:“也是。”
安东尼斯眯起眼,将她的脸颊托起来:“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我应该害怕么?”
“还留在云宫的人,都恐惧至极,”他稍停顿,声音里笑意更浓,“我当然也不例外。”
埃莉诺盯住他:“我只相信前半句。”
“我是人,我当然也怕死。”安东尼斯加重了咬字,“但你真的毫无畏惧,我看得出来。即便你会死在这里、死在我之前,永远都不会见到被你骗到港口去的小骑士,你都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埃莉诺一震。
“嗯?”
她眼睫飞快扇动着,半晌才哑声说:“因为还有令我更害怕的事。”
安东尼斯沉默须臾,双掌一击:“米哈尔。”
埃莉诺偏头望去,暗暗捉皇帝话中的小尾巴:这位云宫总管看上去也毫无惧意。确切说,她还没见过总管白净微胖的脸上露出微笑以外的神情。
视线再向下,她这才看见米哈尔手中捧着的东西:一顶放在天鹅绒软垫上的后冠。
“没有神官见证也无妨,”安东尼斯红艳的嘴唇一勾,“最后你还是我的,这样就好。”
埃莉诺以奥妙的神情注视了他片刻,才发问:“那么我该做什么?”
她异乎寻常的顺从姿态令安东尼斯困惑却也兴奋。他轻轻一拍手:“跪下。”
裙摆上的珍珠宝石硌得埃莉诺膝盖疼。她温顺地低头,视线却向侧掠。她看见安东尼斯取过后冠,米哈尔往后退,长袍下露出尖头靴,墨绿色的。
“阿默斯。”埃莉诺低声唤。
悦耳的轻笑在她耳边一滑而过,殿中骤然一片漆黑。但不知怎么,她看得很清楚。
一团无以名状的暗影将米哈尔吞了下去。
身影被吞噬后,总管才发出凄厉的哀嚎。他本就尖细的嗓音拔得越来越高,已然根本称不上是人类的声音。一边尖叫着,米哈尔一边在暗影中翻滚挣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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